林中鹿場
作者：許 淇
養鹿場建在離開公路不遠的森林的邊緣一棟小白樓是辦公室和我們的住房延伸出三排磚泥結構的土屋鹿舍用白樺杆圍欄聯結一整個兒便是我温馨的家園。
我們採取圈養和野牧相結合的辦法將鐵絲網欄伸展到密林深處讓鹿羣對生存空間的轉換產生錯覺並認同馴服。和深山老林原始狀態的野鹿相比它們是同類中的另類。所以當秋夜嘉月偶爾聽到林中野性的呼喚可以分辨出並不是我們鹿羣中的要更粗蠻一些更獷悍一些更悲涼一些。自由固然可貴但吃喝繁衍沒有保障面對嚴酷的大自然和激烈的物種競擇野鹿的數量在減少和野馬野驢一樣已成為珍稀。
善待鹿的生命我們將懷孕臨產的母鹿圈在暖和的鹿舍裏像草原上接羔似的點亮了風雨燈。鈴聲響了仔鹿降生了將濕漉漉的肉團抱給母鹿母鹿的眼睛水汪汪的俯首仔鹿的神情猶同初為人母哺乳的女性那表情是最美的。母鹿最初的功勞是“美容”它的仔鹿一會兒我們便看到經過媽媽修飾裝扮了的兒女絨毛嘟嘟上了一遍釉似的發出光澤。
幾天以後吃奶的仔鹿還必須圈在鹿舍裏精靈似地蜷縮在牆旮旯的幹芨芨草堆上。“耶耶耶耶耶”鹿崽餓了嗎？我們將母鹿趕來餵它我們採摘酢漿草裝滿犴皮兜揹回來喂母鹿酢漿草是發奶的。
在我們小樓後面的山岡上長滿了酢漿草再後面便是蒼翠的林子。新生的灌木的嫩枝和野豌豆都是鹿們愛吃的食物。鹿舍前後種植了樟樹、小葉槭和南方移植來的挺拔的水杉樹。小白樓前還有一棵樹葉成不規則半圓形的銀杏我們只聽它為鳥兒的晨唱提供舞台或風拂樹身騷騷的樂音從來沒有吃過它的果實。
晨曦我鳴鳴地吹起螺號每日集散用螺號或哨聲指揮。太陽升高了鹿羣散到森林中去傍晚暮黑之前紛紛回到平闊的場地過夜。朝朝暮暮我親近它們。我喜愛幼鹿和老鹿和它們在一起心地會單純起來瞧它們的眼神無比信賴的樣子黑眼睛我們中國的黑眼睛我餵它們鹽、大豆和苞米它們感激地親我的指尖。我便抓撓它們耳朵後面使周身舒坦的部位。
和小白樓相對的是晾茸塔那是用四根高又粗的原木作結構骨架塔分兩層下層四根栓腳上一半圍柳杆做夾牆樺皮蓋頂。晾茸人順着木梯攀上頂層閣樓。我每每藉故逃避這活計鋸角的過程我不想描繪雖然這是我們的主要收入。好在取茸不是砍頭鹿茸每年割一茬不久便會長出來的。
我們最大的損失還數自然災害。秋天氣候變化多端當迅雷疾霆、洶囂叫嘯的日子我得把螺號吹得蓋過雷鳴才行那怎麼可能？鹿是合羣膽小的動物一次過分的舉動都會使它們受驚何況大自然發威？它們傳染了驚炸便隨眾集體無意識地大逃亡。暴風雨中它們沖決了網欄體弱的被擠死踩死在網下。次日雨過天晴我們去收拾“殘局”今年歉收是肯定的了。 （人民日報2006-08-26)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