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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寄一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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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寄一(1920- ),翻譯家。

音樂的情詩 珍重 在中國的冬夜裏 一月一日 角度之一 詩六首 月·火車(之二) 狂想 序 詩 五月風

羅寄一的詩

音樂的抒情詩
——柴可夫斯基樂曲



水可以拯救這些窒息的粗糲,
水是憂愁的。她從冰冷的
月光下的巖石流來,她知道
地層温熱的焦躁,銀色的流
流向廣闊的四方,讓我們朗暢的
哭泣跟隨午夜裏她的抑揚。

白晝我們是可怕地愚昧和懦弱,
現在才勇敢,凝視着純淨的自我
在升起中戰慄,他修長的肢體
伸展在絕望地温柔的夢裏,喃喃地
訴説着堅決而莊嚴的一種抗議。

讓她流過來,梳去我們的塵埃,
那變灰而歸入泥土的只是一個惶惑的
命題,我要在飄去而終於沉落之前
十分清醒,流過來,讓你甜蜜的
波紋溶入那美麗的“痛苦”的化身。

我存在了,在這一瞬,
銀色的顆粒輕輕地填滿我全部的空隙,
一點固執的驚愕,
它漸漸龐大而遮蓋,
像一滴致命的藥劑,
載我微笑地去一片寧靜的大海。


珍重
——送別“羣社”的朋友們


這樣多被壓抑的眼淚,
這樣多被否定的怯懦,
忍受了一揚手的殘酷,
在不能塗改的可悲的笑臉裏
聽任靈魂的抽搐,是温暖的記憶
排列在眼前,是徒然的春日
瞠目於生命的迷宮,是一種攝魂的召喚
來自土地,是醉酒的牧師
給自己以祈禱:卻不曾忘記
春天的葉子是綠的,憐憫了生命
而終於要宣誓效忠,就不能不接受
各樣的虐待,當我們被迫用沉默
來撫摸彼此的傷痕。

這裏合法的秩序只配讚美
統御一切的迫害受命於金錢的指揮
流氓騙子闊步在輝煌的大街,
温良的子孫們,脱帽,低頭,致敬……
這些金剛鑽照亮黑夜的暗澹
這些Gasoline無休止地散步
誆人的興奮,到處是扭結的燈光
映透暗色的荒淫奔波在僵硬的血管。
是脱節的列車傾倒在路旁,
認定歷史是白痴,一腳踢開昨天和明天
“主人萬歲!”你們營養不良的,
胸懷叵側的,你們做夢的迷茫的
你們被踐踏的棄婦,輝煌努力下被賑濟的遊民,
你們都要舉起酒杯,
給天賜的“自由”以讚美。
而我們生活,在銅牆鐵壁的保障裏。
這就是無端飄落的花瓣,這就是
封鎖在黃昏裏的祈禱,這就是天亮以前
寂寞的寒戰,這就是數不清的詢問
在生命的榻前,因此有眼淚流進乾涸的
白晝,土地的疼痛刻劃在大理石的額頭,
而我們不掙扎就要在歎息裏死去,
一代又一代,註釋了這古老的貞堅。

不幸的是沒有被收買,獻身於
戰國的無常,沒有匍伏於“偶然”的紛紜,
讓自己朝拜這一刻的帝王
而我們就將站起,鄙棄這墮落的
市集,你們都走了,
相信人類的手足要廓清天地
安放自己在最好的角度,忍耐焦灼,
永遠不能和土地脱離。

雖然是多少遍一揚手的殘酷,
記起每一個笑着的嘴角,
每一次神聖的憂愁,每一片焦心
來自愛,每一節捐獻給歷史的生命,
終於確定了明天的行程,
不能讓腳步停下——陋巷,垃圾場,
販賣煙酒的行商,遮蔽天地的大謊,……
温柔的記念裏樹立了倔強,
因為是愛,我們永不凋謝的忠誠。


在中國的冬夜裏



靜默。北風強勁地掃過流血的戰場,
那些不睡覺的眼睛安頓在古老大廈裏,
冷笑地俯瞰那成堆的白骨
從誠實悽苦的土地的夢裏破碎成灰。

城市滿布着凌亂的感傷,
躲避在搖搖欲墜的閣樓裏,
風吹打他們戰慄,那無辜的血液
正氾濫在龐大歷史中渺小而真實的課題。

飢餓死亡的交響透過凍裂的時間緩緩奏鳴,
那邊的黃土、破廟、溝渠,這邊空虛狠毒的
陷阱、舞台,它們在靜夜裏抱緊,
我們已不再能哭泣,反映這彌天的災害。

當雪花悄悄蓋變城市與鄉村,
這寒冷的國度已埋葬好被絞死的人性。
只有黑暗的冬夜在積聚、凝縮、起霧,
那裏面危險而沉重,是我們全部的痛苦。


一月一日



無組織的年月就這樣流,
從睡夢到睡夢,
多少細胞伸了懶腰,雖然是
死亡到誕生,潛伏希望,
當列車穿過痛苦的山洞。

停一停:褪色的旗幟的世界,
浮在雲霧裏的笑,被動員的
傳統的温情,婚禮的彩車
裝載自動封鎖的
幸福,向天空的灰色馳奔。

欺騙自己説開始的開始,
好心的靈魂卻甘願躲進
裝作的無知,然而逃不了
見證,多少次艱難而笨拙地
描畫圓圈,卻總是開頭到結尾
那一個點,羈押所有的眼淚和嗟歎。

不是否定,命定的
犧牲也點滴承受了
歷史的啟明,不用歌唱,
痛苦的行列終於望穿
自闢的里程,誰能説“這樣遠,這樣遠”,
就痛哭在陰險的街頭,讓垃圾車
匆匆載到黴爛的墳場?

寂寞教我們咬牙
嚼碎囚牢的悶熱,
商品世界贈送廉價的
諂媚,紅字金字的輝煌
正在黯淡的天氣裏蕭縮。


角度之一



你瞧理智也終於是囚徒,
感情早腐爛了,當市場裏
擠滿人的商品,各色的小調
編好了噩夢的節目。

有炸彈使血肉開花,也有
赤裸的貧窮在冰冷裏咽氣,
人類幸福地擺脱
彼此間的眼淚,聽候
死亡低低地傳遞信息。

我們是創世紀的子孫,
放逐不值價的靈魂,
到處是十字架,眼球,
灰色的和正在變灰的,釘死的門窗,
到處是生命膜拜,
是行列,捧着每一個“自己”
寂寞地向祭壇行進。


詩六首


1

陽光又一次給我慈愛的提攜。
要是能用敏感多血的手掌,
撫摸一下皺摺的山巒,起伏與光暗,
猶如人類全部波濤的凝固。

要是能摹擬鵬鳥的輕盈,
也將振翼而起,在無窮廣遠的
高空,凝視地球的整體,
它底歡笑與淚水的縱橫;

如果能實現這不可能的距離,
我將更領悟血和肉的意義,
感官世界如一幅畫裏的煙雲,
和我面對如我面對沉默的愛人,

怎麼能不流下透明的眼淚,
呼吸她深沉的情熱與悲哀,
我沒入一朵凌空的歎息,
在靜寂裏緩緩地展開……

2

我們都是這般虔誠,
當風雨吹打,飛鳥來投影,
黃昏空留下零落的貝殼,
潮汐的遺蹟融入一片空靈。

我們有一滴水的渾圓,
歡樂與憂愁在不時地旋轉,
讚美上帝完整的成型,
突破它,唯有歸諸大海的寧靜。

這其間有無窮的焦灼,
渴求着煙霧中夢的顏色,
我只為年輕的莽撞歎息,
當宇宙沉入暗淡的明哲。

3

我們在悠久的軌道上盤旋,
呼喚的鈴聲充滿駁雜的體腔,
無始無終滾過黴臭的泥土,
空有絕望的火星在夜空飛舞。

衝布破時空嚴酷的圍困,
頭上有繁星引來心碎,
豈不有無望的傾慕在寂寞裏,
當我們包裹在寒冷中,襤褸而屈辱。

啊,多少次可怕的厭倦,
世間哀樂都如雪花點點,
消溶進一個朦朧的命運,
當列車匆忙地沒入無邊的陰暗。

上帝莊嚴地説:”你要承擔。”
風正柔,夜色美麗而豐滿,
哀痛自己透明而年青,
只留下喑啞的歌唱:“我讚美生命。”

4

如果我,我和你併合,
海上去,掠過成熟的波濤,
無往不在的整體,磅礴的
五月風,飄散開而沉落。

如果我,夢如一隻小蜉蝣,
夜來晝去外有龐大的寂寞,
這些幻想都如白雲的美麗豐滿,
吹啊,高速率,佔有與拋棄的電閃。

如果有匍伏的蜕化的軀殼,
偉大的祭壇正煙火繚繞,
五月風悲痛而輕盈,它漸漸
沒入天與水無邊的寧靜……

5

告訴我水中倒影的我底顏色,
你底眼睛將為我設榻安卧,
監護我夢中隕落的怔忡,
倦而渴,雖然水不足以救我,

你底風姿綽約的形影,
直趨我燃燒而瀰漫的靈魂,
最高的完美在一切成形之前,
讓我底煙溶入水裏。

在一瞬的狂喜中盪漾,
我們底擁抱吸引全宇宙的榮光,
純潔的意志正起落奔騰,
你我漸消逝就完成半面信仰。

6

讓我們時時承受人類的尊嚴,
我們底生命將是它不息的噴泉,
萬有底榮光在我們形體外起落,
幸福與哀痛在永久的意義裏激盪,
所有欠缺的愛情都完成在我們緊閉的脣邊。


月·火車(之二)



你奇怪地亮,奇怪地亮,
洶湧的激情在馴服的大氣裏流蕩,
強調了,絕望的隱密,悄悄流血的傷痕,
眼淚,倦怠而昏沉;光與暗,萬物企待擁抱的
姿態,渴望着動起來,在一幕旋舞裏發狂,
我忘記沁血的內傷,然而你太優美,
你太冷酷,千百萬個疑問的腳步移過,
一寸寸黃土,為一個契約而犧牲,
你的蒼白滲透被迫害的青春,沉重的
傳統壓下來,劫奪去這熱血,這紅潤,
撕碎期待完成的美,我們有限的天真
就要在一個光影交織的夜裏徘徊,
千百萬個刻骨的意義射過來像利箭,
告訴我一場格殺是怎樣的無情,
怨魂的哭泣,復仇與伸冤的巨靈
在招手,而誘惑,這樣太芳香的
誘惑,使我無條件地把自己獻出。

音樂從靜謐的幻象裏升起,
窒息的旋律要扭絞,貫穿……
我渺小,因而就搬出記憶,
但記憶是宮殿,已經倒塌的,然而
別像一個豪華的貴婦憐憫我,
我不會企求,也不需要獲得,
鍾情是可笑的欺騙,不能領略的。
你只有奇怪地亮,千萬個世紀
有一種心情,是抱歉,沉醉,同情?
聽,遠處火車的笛聲,割裂了
長夜的朦朧:一個寓言,一個暗諷,
然而我要怎樣?在透明的自覺裏瘋狂?
飛翔又跌下,跌下來,粉碎地不再有悲傷,
還是封閉在艱澀的夢裏,
你温柔的手指帶來無奈的迷亂?
纖小的花朵,不甘寂寞的葉片
正在無聲的狂歌裏婆娑,
倦乏的鐘聲通報我時間來去,
否定與肯定交錯,我要昏睡,
人類飄搖地向一個命運裏墜落。


狂想



1

古國的幽靈,我和你在黃昏的狹路上
相逢,鐵青的臉,吹原始的喇叭,
看不清你是衰老還是年青,朦朧的步武
是輕快還是沉重,喂,從哪兒來?
鉛色的天,黃泥地,農民們襤褸的空架子裏
想睡的肉體和靈魂?他們想撒手,
一伸腿,抓住那渾沌。
黑色的棺材通過,鳴鑼開道的,
那躺着的,跟着的一羣,那些母親
怎麼能不哭泣?她們養育着錯誤的子孫。
現在,傍晚的風低低地,掠過你家的茅屋,
——“生命要死亡,死亡,死亡……”
那嬰兒就要夭折在懷抱裏了,
啊,伸手,你的四周是你乳汁的果實,
無盡的果實,累累的黑色的果實。

(哈-哈-哈-哈)為母的,為子的,
空了,你的身體透明,骨骼也透明,
有一陣清風吹過它,像穿過垂老的
我看見幾個世紀前你蒼白的嘴脣,
你在我懷抱裏戰慄,“我要去,我要去,
生命太無常。”不,來吧,老祖父,
情人,一塊兒,讓我們在沉默中交融,
讓我們一塊兒欣賞那死去的陽光,
發黴的泥土,血漬的愛情,我的自覺説:
“我囊括一切生,一切死,一切受難”
啊,那姿態豈不因痛哭而屹立,
像乾坤運轉外凝視的大神……

2

啊,月光如水,我要有冰冷的
冰冷的澄清,讓我們的
懷抱都如水,溶解開
所有尖鋭粗糙的定形。

要是能在飄起裏放歌,
街道,茅舍,黑色田野,都飄起來,
你們在睡眠裏婆娑,所有痛苦的
絕望都凝固而明亮,火焰消逝了,
一切都消溶於仲夏夜的清涼。
黃昏。不再用側耳靜聽沙漠裏的鈴聲了,
那緩緩抽出的生命的絲,牽扯許多寂寞的
方向,不用再看淡綠色的鬼火,華麗的鬼筵,
上帝説:“你們要在風蝕、水蝕、諸種蝕裏
分解,你們誕生而腐爛,由有到無……”

喂,幽靈,別去騷擾那些夢裏的情人,
來吧,來和我並肩,不愛也不恨,
我只沉迷於你喇叭悠長的音響,
環抱我的是綿綿記憶的憂愁的波紋。
喝酒去,老白乾兒,或者進口的烈性威士忌,
讓我們手挽手,跳奇異的舞,
在擱淺的腐朽了的大船上,看啊:
太陽和生命的幌子一齊跌進了
碧綠的死水,我們夢想的安樂幸福
正在脆弱易碎的劣等玻璃杯裏
震響。啊,藍色的煙已經升起了,
燃料的煙,血與肉的煙,那些
冷漠的祖先正在我們的影子裏
漫步消閒,悲哀的白髮,僵破的臉,
哦,還有你,親愛的,後花園殉情,
讓我們破碎的圓圈
都一個個併合,
時間,浸潤着沉沉的默想,
當明月流過了重疊的憂傷。

我寧願在銀光裏飄去,
用雙手去撥動夜空醉人的湛藍,
燦爛的流星跌進了長夜的寂寞,
天風正飄過我心胸的澎湃……



——為一個春天而作


1

死去的已經復活,那沐浴後的光彩,
新鮮的泥土的植物的氣息,
一切都帶着震驚,遠山的翠綠,
葉片上招展的黃金,閃閃地,閃閃地
號召一個否定,一個新生,這裏需要擺脱,
因此有發狂的興奮,通過潺潺的流水,
肺結核復原的一朵朵浮雲,
通過厭倦欲死的飛鳥,低頭默想的鷹隼
一種攫取生命的歡叫,你聽吧,
嘹亮地從地面直到雲霄。

從昨天跨出一步的,我們終於要得到
幸福,即使是嘶啞的,含有昨夜的
歎氣,我們也偷看了一角光明
一切的存在濺滿了泥污,這是一節不能逃避的
噩運:醜陋的眼睛——人的,獸的,
充血的,煙黃的,某一種飢渴的,失神的瘋癲……
魔術棒指着東一點西一點的懊喪,
不知道呼吸的理由,迫害與被迫害的理由,
也茫然於獰笑着牽引我們的“死亡”,
可是爬起來了,從一隻羔羊的哀怨裏,
年青,而且在歷史的夾縫裏看見光,
每一個取火者都退隱到黑暗裏,而我們
驚醒了,(從一個冬日的潮濕的惡夢)
實在襤褸的小屋裏,為一個信號,
一個可祝福的使者照花了眼睛……

2

然而讓我們走向市場,懷着景仰的心情。
檢查一下被封鎖的自己,準備好各色的
面具,在一個悲喜劇裏保證安全,
就這樣熟練地做了,每一次拜訪以前。
一樣的是是昨天的節目和裝扮,
一樣的是全副武裝的行進,
一樣的是維護一個可疑的存在,
一樣的是法律,莊嚴而可笑的條文……
腳底下,永遠不能平坦的道路,在傷害裏沉默,
牌坊,門臉,猙獰的市招,一根堅固而冰冷的繩索,
我説,你好啊?渡過黑暗的黑暗的
海上的風濤,你瞧,春天給你們祝福!
我等待,等待,而終於得到“輕蔑”,
你們都輕蔑這個!已經樹立的威權
從每一座高樓,每一輛轎車,每一扇
耀目的門窗炯炯地眨着眼,
不能夠理解一個季節的轉換。
而你們,你們為生活而喘息的,
壓扁了自己,就在厭倦中聽候凋零,
一陣轟炸像一段插曲,捲去一堆不知道的
姓名,一片瓦礫覆蓋着“家”的痕跡,
透過失落了淚水的眼瞼,讓唯一的真理
投影:敵人,自己,和否定憐憫的世紀……

這裏澎湃着一種勢力,
汽油,血,汗,燃燒的腦漿,
都在華貴的軀體裏跳蕩,
要壯大自己,率領一切數字的隊伍,
商品與金錢,貢獻偉大的服役,
安放自己在每一個輝煌的角度,
顯示出被尊敬的徽記,
弗吉尼亞煙霧裝飾着富豪似的
笑容,女人,豔麗的,用一個不能忘卻的姿態
掛在臂上,讓一種也是虔誠的信仰,
雕塑每一座“市民”的自尊。
沒有什麼可説的,一個太長太長的
獨幕劇,包羅有聲有色的浮沉,
你聽,美國來的爵士樂
使每一根筋肉,每一個細胞都脈脈含情,
威士忌在玲瓏的杯子裏,
把一個笑,渲染得紅紅的,
到處的氣象是一片新興,
我們勤勉而不腐敗的。

3

開開窗,開開窗吧,
讓風吹進來,讓風吹進來!
這樣多煙霧,悶塞的話聲,
這樣多惡毒,把我們囚禁,
在一個謀害裏死去,死了不帶一聲惋惜,
市民音樂不停地吹奏,無邊的笑謔,
躲在服飾裏赤裸的癲狂,不是輓歌的
輓歌,給純潔的美麗送葬,
葬在一個春天的將要成長的愛情裏,
一個夭折,一個撲到在綠色懷抱裏的死亡。

我們都理解必須承擔的命運:
必須在發光的淚水裏看見莊嚴,
看見一個巨靈的站起,
馬賽歌激盪在流血的土地上,
這裏卻遠遠的,遠遠的,要求距離,
(你想,什麼是距離的意義。)
堅持一個痿弱的傳統,一杯
殖民地的咖啡,濺滿了脱頁的史篇。
就這樣笑,這樣聳一聳肩,這樣
在乾澀的舞台上踐踏別人和自己,
彷彿在一片製造的祝福裏
接近了巍峨的天堂。

4

可悲的天地裏接待了黑暗,
離開燈火,在幻象裏和自己相見,
白色槐花有靜謐的芳香,
我的親愛的,你鼻息裏有病熱的瘋狂,
夢着一種沒有夢過的温柔,
一朵笑,千萬朵笑,像雲彩開遍在天上,
春風帶我到如錦的花園,
弟兄們,我和你們擁抱,
沒有結果的愛情已經終結,
使我哭泣的是一種被解放的尊嚴。
冷冽的清晨洗滌盡狂亂的沉醉,
昨夜的嘔吐,滿是飢渴的酒精,
骯髒的街道,死亡奴役的生命,
被玷污的靈魂在酷刑下暈倒,
不幸的尖刀殺戮着各樣的年齡。
然而一個希望已經誕生,
從死去的炮火,瓦礫與廢墟,從被虐待過的
白骨,一個希望已經誕生,
繁殖了,繁殖了,是花的種子,果實的種子,
通過記憶,喚醒一片歡喜與虔誠……
然而我已經醒來,從一個夢裏醒來
醒來在一個夢裏。額頭的血管別別地跑動,
這不是睡眠的時辰!我不要欺騙,不要欺騙,
儘管你噹噹地敲着,一點,兩點,三點……
出去吧,出去!在一個一無所有的夜裏,
被遺棄的星星,要見證我的清醒,
是的,我的清醒,為一個春天所准許的清醒……



陽光又給我慈愛的提攜,
要是能用敏感多血的手掌,
撫摸皺褶的山巒,起伏與光暗
有如人類全部波濤的凝固;

要是能摹擬鵬鳥的輕盈
也將振翼而起,在無窮廣遠的
高空,凝視地球底整體,
它的歡笑與淚水的縱橫;

要是能實現一個龐大的距離,
我將更領悟血和肉底意義,
感官世界如一幅畫的煙雲,
和她面對,如我面對沉默的愛人,

怎麼能不流下透明的眼淚,
呼吸她深深的情熱與悲哀,
我像一朵凌空的歎息,
在靜寂裏緩緩地展開。


五月風


如果我,我和你併合,
海上去,掠過成熟的波濤,
無往不在的整體,磅礴的
五月風,飄散開而沉落。

如果我,夢如一隻小蜉蝣,
夜來晝去有龐大的寂寞,
幻象都如白雲的美麗豐滿,
吹啊,高速率,佔有與拋棄底電閃。

如果有匍伏的蜕化的軀殼,
偉大的祭壇正煙火繚繞,
五月風悲痛而輕盈,它漸漸
沒入天與水與無邊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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