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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感悟故事:最好的禮物

欄目: 人生感悟 / 發佈於: / 人氣:2.11W

送禮是一個技術活,要暗自揣摩對方的生活狀態,個人愛好,然後對準要害,投放糖衣炮彈。當然也有送不準的時候,或者説大多數時候是送不準的,因為你不可能完完全全地瞭解一個人,又或者對方也不會好意思到開口向你要一樣東西的程度。

人生感悟故事:最好的禮物

但是給父母送禮這件事,比起給別人送禮,更不一樣。舉個例子,學生時代,父母過生日的時候,我都會拿手中的錢給他們買衣服啊鞋子啊雜七雜八的東西,其實年輕人的眼光並不是很適合他們,但是他們嘴上都説喜歡。等到了成年以後,也懂事了,就開始給錢,幾千上萬不等。可是給錢也有問題,父母不捨得花,都是偷偷存起來,説要給我攢老婆本。我就變換着招式想從他們嘴裏套出點消息,想知道他們喜歡什麼。

去年母親過生日,給她換了一部新的三星大屏手機,母親很是歡喜,拿着到處拍照,發朋友圈,每天對着它刷來刷去,我爸在旁邊總是一副看不慣的樣子。

等輪到老爸過生日的時候,我問老媽爸爸到底缺什麼,老媽説:“你爸什麼都不缺,也沒什麼可買的,不過他倒是很喜歡我的手機。”

我心想完了,老爸這是吃醋了,該不會是也想要一個三星大屏機吧。我和老媽打趣説:“荷包吃緊,再買一台恐怕自己就窮了。”

老媽説:“你爸向來艱苦樸素,應該不是那個意思。要不然你問問他,和他客氣客氣,看看他到底想要什麼?”

於是我拿起手機假心假意地打給老爸問他,過生日想要點什麼,老爸就繞着話題走,説什麼也不缺,也不知道要點啥。我想探探口風,隨嘴一説:“要不給您換個和我媽一樣的手機?”

結果老爸説:“那就換個比你媽那個的屏還大的,氣死她。”

唉,傳説中的搬起手機砸自己的腳。

放下電話,我忽然想起大學剛畢業的那一年春節,我第一次用自己正式的工資給他們買禮物。我父親的禮物是我託朋友從香港帶回來的博朗剃鬚刀,造型精緻,剃鬚方式新穎,單純從外觀看,像一個精密的電子產品。我父親甚是喜歡,甚至有一天早上出去買油條,他還拿着剃鬚刀,一邊剃一邊下樓溜達。

我因工作需要有時候會去別的城市出差,錢包裏總是有一些酒店的貴賓卡。我爸看見這些卡唉聲歎氣地説:“年紀輕輕的,注意身體啊。”

我懶得理他,一個人躲進卧室,任由他們翻我東西。從那以後,我爸就再也不拿着剃鬚刀買油條了,而是喜歡把我從被窩裏拽起來出去吃早餐。依着他吧,兩個人出了小區走了很遠去吃羊肉餡兒餅,喝羊肉湯。

吃到後來我膩了,就抱怨説:“這羊肉騷味兒太大了,家附近什麼不能吃,非要跑這麼遠吃這些東西。”

老爸慈祥地説:“你知不知道你國小時候又瘦又小,老是挨欺負。我怕你營養跟不上,就在單位廠子裏給你養了一隻羊,每天下班去擠奶,第二天給你當早餐,那時候我都沒怕羊騷味兒。”

我忽然覺得心裏一暖,心想要不是爸媽這麼細心地養着我,可能我身體也不會長得這麼好。

一大碗羊肉湯囫圇吞下,幸福感爆棚。

老爸看見我喝得痛快也非常高興,興高采烈地説:“我跟你講,這玩意兒對腎最好了,你正是需要的時候,再來一碗吧。你看你,別不樂意,我跟你講女人老得快,男人虛得也快……”

“爸你別説了,哎呀老闆再來一碗吧……”

至今我都記得隔壁飯桌姑娘看我的眼神。

後來我陪着母親出去置辦年貨,在超市遇到母親的同事,我媽和我開始都是滿臉堆笑地打招呼,可是後來同事叔叔隨口問了一句:“去年見你兒子走的時候是這身衣服,怎麼回來還是這身衣服,換都沒換啊?”

瞬間老媽的笑容就僵了,和同事道了分別後,轉身對我説:“我才注意到,你怎麼也不好好打扮打扮你自己,你好歹也算去過資本主義社會的人,回來怎麼還是這個德行,一點也沒有榮歸故里的feel?”

我心想,媽啊,您這都哪裏學的詞兒啊?還feel?我回家過年又不是走秀,穿什麼哪那麼多講究。

老媽隨手給了我一沓子錢説:“去換一身,不夠自己填點,打扮精神點,別給我丟人。”

回來之前我曾千萬次構想過我們母子在一起相處的樣子,母親大人應該總是熱淚盈眶地心疼道:“你看我兒子都瘦了,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

然後我和母親緊緊擁抱,鏡頭拉遠,周圍所有羣眾集體起立鼓掌,多麼感人的一幕。

可現實卻是我被老媽丟在商場裏選了兩個多小時的衣服,不選好,不許回家。那時我想老媽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物質虛榮,暗自生起老媽的氣。

大年八年級晚上,最恐怖的事情終於到來了,年終大拷問,我如臨大敵般以頭疼為由躲進裏屋,門縫虛掩,伺機而動。親戚們正襟危坐,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每家孩子乾的都是拯救世界保衞和平的活,選的愛人基本都是高富帥、白富美。到我媽這兒,為了不甘示弱,我媽也替我的工作虛張聲勢了一把。後來討論在一片掌聲中結束,伴隨着一首《今夜無眠》,為首的二姨媽大有春晚朱軍之範兒,散會時還補了一句:“我們明年見。”

等親戚都走了,我問老媽説,你們聊天的話題什麼時候能從孩子的婚姻與待遇,上升到有關孩子理想的層次?

我媽説:“因為大家都活在現實裏。”

我又頂嘴説:“那為什麼不能現實點,做什麼就説做什麼,哪那麼些責任重大的事要我們扛?吹這個牛過哪門子癮?”

老媽一下子就急了:“誰吹了?我可沒吹,你幹什麼我都如實説。”

我耐不住性子又説了幾句,媽媽氣得轉身進了屋。

老爸過來打圓場,推我去裏屋道歉,我心想大過年的不惹老媽不高興。我進屋説了我特別不願意説的三個字,“媽,我錯了。”

老媽看着我説:“我不是虛榮或非要炫耀,我只是想表達我兒子不比別人差,也許方式不太對,但是我知道,你是最棒的,以前是,現在是,以後還是。”

哎,折騰了二十幾年,以前覺得最好聽的三個字是我愛你,現在才知道最好聽的是,我錯了。

老媽原來還有個我特別不喜歡的習慣,就是愛翻我手機的照片。還要按着照片上的人或地方,挨個問一遍,這是哪兒,這人幹什麼的,和你什麼關係。有一次我不耐煩,拿着手機上了鎖,她像孩子一般拿着手機讓我解開,我任性着説就不解,她坐在沙發邊上失落了好一陣子。

最後老媽緩緩開口説:“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外面是怎麼生活的,你都去了哪兒,看了些什麼。”

我忽然一愣,瞄着母親垂下的視線,她注視着團在一起的雙手發愣,一剎那,我竟有種莫名的難受。在我開始真正意義的獨立生活以後,就已經逃離了她的視線,所以她開始用意識和猜測去拼湊我的生活,在腦海中一點點腦補着我的世界,或許她並不是想幹涉我的隱私,她只是想把印象中的那些想象變得更具體一點吧。

元宵節那天晚上,我無聊地刷着微博,大家都在感歎過節一年比一年沒意思,除了吃就是睡,深感同意,轉身對看電視的老爸説:“過年越來越無聊了啊。”我爸看了我一眼,悶笑一聲。

晚上快零點時老爸興致勃勃地説:“走,兒子,跟我出去放鞭炮。”在東北吃餃子湯圓之前要放一大串鞭炮,是習俗。小時候就盼着這個時候能出去看看煙花,放放自己攢了許久的各種小鞭炮。年紀大了,也沒這興趣,但是真心怕老爸腿腳慢,點不好這鞭炮,看他興奮的樣子,實在不想潑他冷水,不情願也隨他下樓,心想小時候他最討厭放鞭炮了,那麼吵,還危險。今天怎麼了?

下樓以後我放了一個二踢腳就感覺那個鞭炮把橋炸塌的新聞也許是真的,太響了,軍工廠生產的嗎?這玩意和有什麼區別?不打算再去放第二個,還被老爸嘲笑了一番。

老爸沒等我緩過神來就去放第二個,點燃了以後往回跑的時候,我看他緊張地閉着眼,笑得嘴快咧到耳朵邊的樣子,忽然熱淚盈眶。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我想放鞭炮,自己還不敢就扭着父親的衣襟讓他幫我放,然後自己躲得好遠,注視着,老爸捂着耳朵點燃鞭炮,五官縮成一團。後來我坐在他的肩上看煙火,兩隻小手緊緊地抓着他的頭髮,五顏六色的火花在臉上印開,刻下童年最美的回憶。

老爸跑回來時我緊緊地摟住他的肩膀,一起聽巨響,一起抬頭看天上的煙火。老爸笑着説:“過年真好。”我貼着父親耳邊説:“爸,我錯了。過年真好啊。”

煙花不時地佔領蒼穹,偶爾還照亮了凌晨的街道,我看見我和父親兩人一高一低的影子,隨着煙花的閃爍時隱時現,就好像小時候一樣,只不過那時矮的是我,高的是爸爸。歲月總是開這樣的玩笑,讓多年以後的我們故地重遊,感慨萬千後對歲月時刻懷有敬畏之心,褒獎之意。我只求時光你慢些,那些青絲與纏皺,晚些爬上父母的容顏,也晚些爬上我的心頭。

晚上回去吃飯,我和老爸對酌幾杯,父親酒興大起,拿着筷子敲着杯,打着節奏唱着歌。而剛才看煙火的情景儼然歷歷在目,我忽然明白父母都是在期盼孩子的成長和懼怕歲月流逝的糾結中,慢慢老去的。他們把孩子成長的每個細節刻在記憶的錄像中,像一幅畫卷,描繪着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與愛恨情仇,在連綿不斷的山脈與河流中,提着心,看着孩子一步一個腳印地行走。

那一晚我和父親喝了很多,老媽也意外地並沒有責怪我們,夜裏我睡得特別沉,夢裏任何東西都比自己大,門檻很礙事,椅子和我一般高,稻田裏全是暖暖的陽光。我沿着小溪邊一路跑,步子小還特別急,等跑過了田地才看見城市的邊緣,黑白分明烏煙瘴氣,我望而卻步,不經意間回頭,看見童年的種種景色迷霧一般鋪散開來。我有些興奮,卻絲毫感覺不到恐懼,好像年少時所有的無知、勇敢和好奇,一起都回來了。

第二天我起來很晚,一大早爸爸又拿着剃鬚刀去買油條了,而母親還是在牀邊用我買給她的新手機一條條翻我發的朋友圈點贊。也許我們能給父母最好的禮物,也就是在未知的跋涉中,讓自己儘量活得好一點,讓他們放心一點,每每感到疲憊、倦怠的時候,還能望着家的方向,想着山的那邊,想着故鄉的風景,想着已經有些微微傴僂的父母和歲月山河裏的故人。心之歸處,即是吾鄉,即使眼淚過後,也還有力量。

去年年中的時候,我打算送點新穎的禮物給爸媽,自己出錢給他們報了個旅行團,讓他們出去玩玩。開始他們不太想去,最後依着我,去了東南沿海逛一圈,回來以後我問他們玩得怎麼樣,老媽拿捏着姿態説:“還行吧,景色不錯。但是酒店環境不滿意,浴室只有沐浴液,沒有洗髮水。”

我説:“哎喲,老媽,那都是沐浴露洗髮水二合一的,你看你老土了吧。”

老媽一臉不屑地説:“哼,不就是倒在一起麼,誰不會啊。”

哎,送禮難,給父母送禮,不能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