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時好象沒什麼難捨難分,上火車的前一天傍晚他來和她道別,兩人 説了些道別時的話,再説聲珍重,就分手了。他沒讓她第二天去送他,怕自己傷心。那天傍晚的雲,黑黑的,低沉沉的。
上了火車他就發現自己錯了。他不能停止想她,他看着送行的哥們們,説着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話,心裏卻在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可是直到 火車開出了站,也沒看到。一路上他在一個小本子上寫着,想寫下所有想對她説的話,自己心裏有種説不出來的傷心。
(二)
到了學校,報到,考試,軍訓,很是繁忙。他沒忘記她,第一封信足足 寫了七頁紙,連上在火車上寫的,厚厚的給她寄去。剛發了第一封信,他就開始寫第二封信,那真是一種擋不住的思念。她的回信很快來了,也是充滿 着思念。他不想因此耽誤了她的功課,便每週給她寫次信。她是有信必復,但不總是如剛開始那樣綿綿思絮了。信寫得開始平淡起來。他沒覺察到什麼, 因為他倆在一起時也是這樣的平淡。
快放寒假了,他特意到街上給她買了個很好看的沙漏。一路奔波到家, 四千裏外的家,頭天晚上到的家,他稍適休息,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去車站等她。她要到學校去拿成績單。在車站兩人相望一笑,沒太多的言語,便一塊 上車來了學校。他把那個沙漏給了她,五顏六色的。她説你到別的同學那兒去玩會吧,我們拿個成績單也得好長時間。他説沒事,我等你就是了。在那 北方特有的寒冷中他等了她三個小時。她出來,依是淡淡的。
兩人又相約着出去玩了幾次,到那片田野裏去過。看着已經着了冬裝的 大地,他心裏感到一種説不出的荒涼。
再次回到學校,他改成每兩週給她寫次信,她仍是有信必復,可有時稍 有些耽擱。他算着日子,該能收到她回信那幾天,他在教室裏是最坐不住的。下了課就跑回宿舍樓去開信箱,空空如也時失望,看到她的信時開心。她的 信中越來越少了些什麼,只講些校園裏的事,學習上的不盡意。他知道她很要強的,所以寫信時多是安慰她彆着急,慢慢來。他心裏隱約感覺到了些在 這平淡後面不小的危機,他不敢多想。他決定在下次回家時挽回頹勢。
到了暑假,他先到姐姐那兒去玩了一個星期,在回家途中,不知怎麼了, 發起高燒來。下了火車依舊是高燒。在家休息了一個晚上就住進了醫院。高燒持續了四天才退下去,他都不知這四天是怎麼過來的,唯記得醒來時父母 和兩個姐姐都在身旁。退了燒,但身體還是虛弱的很,走幾步路都得喘。朋友們來看他,説已經告訴婷他病了。婷是高二,按慣例暑假是要上課的。他 想去看她,可父母連他出院都不許,就甭提別的事了。期間婷打來個電話到病房,問他怎麼樣了。他説還好,你就別擔心了。她説那好,你自己注意些, 等出院了我去看你。
在醫院裏待了半個月,出院時已是八月了。父母不讓他出去,只准他在 家靜養。他又呆了三天,實在呆不住了,他想婷,想得厲害。一箇中午他跑到了學校,找到了婷。婷説下午還有課,不過可以逃了陪他出去散散心。他 説不用了,你好好讀書,以後我再來找你。一個人回去的路上,心裏空蕩蕩的。
轉眼快到八月十六了,他約她十六日到他家來玩。她説到時再説吧。他 想她不會拒絕的,便約了幾個很過得去的哥們十六日也過來。又跑遍了那個城市的精品店和玩具店,為她挑了幾樣很好看的禮物。他想好好為她慶祝一 下,他想讓她知道他對她的情到底有多深。到了那天,他吃過午飯就來到車站等她回來。她下了車,和另一個女孩子一起,他迎上去,那個女孩子就走 開了。他陪她走了一會,説到我家去吧,給你個驚喜。她説我和剛才那個女孩子約好了到她家看片子,是美國片,很好看的。他又説那晚上呢?她依舊 拒絕地説不行,今晚得回家,父母等着她回去過生日。他想告訴她他都約好了人,轉念一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説了聲生日快樂,他就獨自回家去了。 和哥們們一塊玩了會,吃了頓飯,送他們出去,自己躺在牀上,什麼感覺也沒有。望着那些自己早買好了的禮物發呆。
臨回學校前,他又去找她。他們一塊走着早已熟得不能再熟的路,沒太多的言語。
回到學校,稍適整理,他就在未退的酷暑下給她寫信。告訴她自己真的 很思念她,真的很想能天天見到她,他説他不希望失去她。這時的他在學習上不是很如意,雖然仍是班上的前幾名,但已不是常數了。他的心境還不能 一下子適應過來,誠然有些失落。所以更怕失去她。他第一次明白無誤的告訴她,他喜歡她,他不想失去她,在這個時候。念及她該讀高三,功課正緊, 在信中他説如果忙,就不要急着回信。
這一不急着回信,就是一個學期。直到元旦前他才收到她的一張賀卡。 他等了一個學期她的信,就等來了一張簡簡單單的賀卡。中間他又給她寫過幾封信,見她不回,也就算了。每晚熄了燈,就開始想她,想以前兩個人在 一起那些開心的日子,直至沉沉睡去。多少次,他開信箱,希望能見到她的信,每一次都是失望。他認為事情已經無可救藥了,就以讀書來拼命忘記她。 到了期考,真的又考回了第一。
而她,在接到他的表露心聲的信後,也寫過幾封信。但每寫成,必焚之。 她想到他那在假期裏看去嬴弱的身軀,想到他信中那些很大氣的豪言壯語,有些不屑。她的成績一直在上升,她要考個和他一樣好的學校。她想那樣和 他交談起來才平等。
轉眼到了寒假。她仍得天天上課,而他,也回到了家,一個人悶在房間 裏打遊戲。他想去找她,又不敢。經過一個學期的時間,他也能接受這個事實了。高三的課上起來多是些枯燥乏味的複習,加之老師、家長的壓力,她 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她想起了他,想給他撥個電話。電話通了,那邊聽筒裏出來很是熟悉的他的聲音,“你好,找哪位?”,她不知該怎麼説才好,靜 默了一會,就掛斷了電話。他在那邊也沒在意,只是覺得怪,就接着打自己的《超級瑪莉》去了。如是者兩三次。這世界上為什麼要有這麼多要強、愛 面子的人呢?
大二的下半學期過起來更快,忙着過四級,忙着那些繁難的數學公式和 物理定律,加上那一年罕見的酷熱,時間飛逝,沒有她的信。當他回到那個城市,走出火車站時,才感到這個城市的安詳和平靜,沒有七月的流火,沒 有那種激烈的競爭。中國大地上的時尚,到這兒確需要一段時間,這兒還是那被稱作桃源的世外空地。
回家,找同學,出去玩,看老師,重複着這些活動。他向別人打聽婷考的如何,別人都説不太好,好象上考場還生病了。大家勸他去看看她,在他 們眼裏,這樣的一對是不會分手的。他的心沉下去,可想到自己這一年來也沒少受折磨,在自己最不得意的時候他不想再失去她,可她卻真的從他身邊 走開。現在自己何必再去自找失落呢。而她,獨自一個人忍受着大學聯考失意的痛苦,想着咫尺天涯的他,魂斷千千。
成績下來了,婷的成績夠不上重點線,但上個大學還是夠了。她順利的被北京一個學校錄取了。他從朋友那兒聽説了,他在心裏默默祝福她以後一 帆風順。
(三)
到了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加之還沒從大學聯考的失落中緩過來,婷不是很 開心。她們學校的軍訓極為嚴格,對女孩子更是不小的鍛練。中秋節那個晚 上,連隊裏開茶話會,婷坐了一會,就溜出去了。在校園的小道邊一個人坐 下來,靜靜的望着天上那輪圓月,很是慘然。她終於明白他上大學後給她的 那些信中為什麼會那樣的想家、想她,而那時的她,認為一個男孩子不該這 麼個樣子,所以看輕了他。而今真是感同身受。她後悔了,她想她不該不給 他回信的。她想起那次生日時她拒絕他的邀請時他那黯然的表情,她發現自 己真的錯了。她很難過,她決定明天寫信給他。第二天,拿起筆,她就不知 怎樣開頭了。整整一個晚自習,才寫了三頁紙。她把它丟進郵筒,心裏莫名 的冀望着些什麼。
他那天中午回到寢室看到牀上有封信,他沒什麼感覺。大三了,和朋友 們聯絡的少了,信看的也不是很重了。可當他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筆跡,他 怔住了,是她!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才小心翼翼的拆開那封信。看完信 裏她那些誠摯的言語,象找回了自己兒時玩耍時丟掉的小坦克一樣,他笑了。 然後去打了水,回來睡午覺,和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也是花了一個晚自習的時間,他寫了封回信。寫着寫着,他很感傷,再怎麼寫,也不覆當年那不盡相思之狀了。可他相信只要兩個人同心,會改變的。
寄走了信,她的回信也很快來了。言語如以往通信版的平淡。可他讀得出,她挺開心的。
她是挺開心的,隨着對大學生活的適應,周圍的一切好象都協調了似的。 北京玩的地方本來就多,加上學生們剛進校時更是幹勁十足,每天不説功課, 就夠忙活的了。她寫得一手好字,又畫得手好畫,在班裏也算是骨幹力量了。 每每收到他的信,感到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在遠方關懷着自己,挺高興的。 回信時不時寄些小書籤、小鑽石卡什麼的。只是一忙功課,二忙活動的,給 他的回信總是耽擱。她想他會象往常那樣寬容她的。
他又開始等她的信,可是還是失望,她的信總不是如期到來。也許是他 把她看得太重了,所以對她的回信及時與否很在意。他試着想清楚她的模樣, 可發現自己怎麼也想不清楚了。
元旦前三個星期他都沒接到她的信,他等得是有些瘋了。他不想再這麼 折磨自己,他下決心要把她永遠的忘記。
可聖誕節的前一天,他收到了她的賀卡,很好看的。他想了好久,好久。 在自己早已買好的新年卡上寫了首短詩,明白無誤的告訴她自己不再想繼續 這種對自己是種折磨的感情。他還加上了王傑的一首歌詞裏的幾句:“實在沒 法承受這一份愛,在這個夜裏我將再次飄泊,你的痴情,請勿繼續,請你相信 今晚是結局。”
寒假他沒有回家,在學校裏幫老師幹些活,同時學着英文,準備着五月份 的托福考試。在這個時代人的理想、報復是很容易被社會的價值取向給同化的。 多少人在辛勞後回其首才發覺自己離自己的夢想是越來越遠了,雖然過的是被 這個社會認同甚至讚賞的生活。
考完了託福,又忙着補習落下的功課,然後又是期末的大考。回到家,淡 淡的過着。沒想到這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意外的碰見了她¨¨¨
(四)
他不敢多望她,那樣真的會心碎的。車來車往的稍微少了些,他就決然的 穿過了馬路,將手中的車票很瀟灑的彈進對面的廢紙箱中,向家的方向走去。他的心中很亂,不知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後面傳了的很緊的腳步聲,他想恐是 她的腳步了。心中剛一猶豫,只聽那熟悉的聲音喊到:
“跑那麼快乾什麼呀?”
他停住了,等她走近,轉回頭向她一笑,她真的沒有變,還是那付嬌小的樣子,手裏還拿着些什麼東西。他停頓了一下,説:
“我真的不敢相信那個就是你,所以沒打招呼。”
他知道這句假話連自己也騙不了。她沒説什麼,笑了笑。問到:
“回來好長時間了吧?”
“是的,就在家裏待着,哪都不想去。你呢?”
“我八月初才回來。在學校裏還好吧?”
“我那脾氣,你不知道,不就還是那樣唄。”
她看着他笑了笑,停了一會,説:
“什麼時候走?”
“下個禮拜吧。你呢?”
“也快了吧,學校是二十九號開學。”
“噢。功課不緊吧?”
“還好,學計算機應用嘛,那點東西,你知道的。”
“那倒也是。”
他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話題,告訴他自己是如何做出那個和她分手的決定, 告訴她他曾經真的希望能夠破鏡重圓,可是他發現已不能了;還是繼續這樣,談些不相關的話題,就讓它過去。他心中交戰着,矛盾。
“我看你比以前胖了。”
“那是,現在又不象高中,沒什麼負擔,當然就吃胖了。”
她又笑,望着他,眼神裏有一種説不出的東西。
快到家了,他更矛盾了。他想明天把她約出來,詳詳細細的告訴她自己上 大學以來對她的態度是怎麼樣起的變化。可轉念一想這又能説明什麼呢,何必庸人自擾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何必再説明什麼呢¨¨¨
到了他家樓下了,他倆都站住了。他望着她,勉強笑了笑,説:
“ 再 見¨¨¨ ”
她點了點頭,揮起手,手中那東西在陽光下現着耀眼的光彩。很艱難的, 也笑着説了聲:
“¨¨¨ 再 見 ”
如果他沒看錯,她的眼中有了些別樣的光亮。那是淚光。
轉身,他走了,心卻如亂麻。
如果這時她喊一句“等等”,恐怕一切又要亂套了。可她沒喊。
上了樓梯,他才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七。昨天是她的生日。今天的她,肯定是被同學們邀去慶祝生日去了。而她手中的,定是一個美麗的生日禮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