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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錶,你的時間

欄目: 愛情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77W
我的手錶,你的時間

通過敍述我才能回到1982年9月的某一個早晨。
其實上這樣的早晨,不僅僅在1982年9月,也許會往前或往後,也許更遠或更近,在父親的眼裏都是一樣的,都是我們家的小公雞驕傲而又吃力地將夢叫醒三或四次之後,就開始了。沒有時沒有分沒有秒,時間的嘀嗒通過父親起牀,穿衣,洗漱,煮玉米粥,切菜炒菜,喝一碗熱乎乎的玉米粥等等這些從容緊湊卻又是那樣的有條不紊的系列動作中表達出來。時間是那樣的富足與從容,從早晨睜眼開始,父親就知道時間,她就在那裏等着他,只要沿着她鋪就的小徑,走進去就一定能到達他心中的目的地。他從不擔心時間會在哪裏打個結,打個盹,或者被叔軍家的小狗咬住褲腳不放。就是太陽,父親也不會拿來作為時間流動所遺留下的蹤影,父親吆喝着黃牛將每一片清晨的田地翻醒的時候,或者將每一片雜草夜晚的瘋狂撲滅的時候,太陽這才懶懶沿着我們家低矮的台階,跨過門坎,照亮整個堂屋的輝煌。
地裏的活是永遠忙不完的,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一天忙完一樣,到了年三十,也還能數出忙不完的還有很多,越數越多,到了最後也就不把它當回事了。知道過了年,就是新年了,時間她還是源源不斷地來,莊稼地裏的活一件件地來做就可以了。因此什麼時候回家吃飯也不用做任何的規定,也不用去看天,天那麼的遠那麼的高,自己走到哪裏都不知道,他還能告訴你什麼時候是吃飯時間?將吃飯這件事情説出來的不是時間,而是父親的胃:我空了,回家補補吧!回到家中,鋤頭一放,因為沒有很多餘的水,手也就不去洗了,裝上三四碗的玉米粥,就着些瓜類或黃豆等缺乏油料的雜菜,這就吃飽了。轉身把牛啊羊啊放了出去,這些富於生命力的生靈是沒有時間概念的,在它們的眼中只有草場與遊戲,慢慢地被吆喝着,走到一片背陽的坡上,悠閒地啃噬着,它們不知道它們除啃噬綠草外還有的是時間,父親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已經安排好了的,讓生畜們都吃得飽,然後將它們趕回家,關上門,天就微黑了。在煤油燈還不用撐起前,還可以吃完簡單的晚飯,洗掉一身的疲勞。最後在忽明忽暗的燈下,打量一兩眼藏在黑暗裏的牆還有秋天的果實,父親總是心滿意足,他知道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不緊不慢,一切都是那樣的恰如其分,所以父親的睡眠總是出奇的安靜。沒有符號,沒有痕跡,這身外之物的時間,則自己數着1、2、3……無眠也無夢,孤零零地將父親等候,等着他醒來,跟着他走過自己固有的順序,無始無終。
父親是我生命的上游,我的時間都是他與母親所締造所給予的。在上國小念書之前,父親手把手將時間通過具體而又清晰的勞作一遍又一遍地演示給我看,但我不知道這就是時間,混沌地成長,沒有誰在前面扯着,也沒有誰在背後追趕着,讓我在清貧的鄉村生長無憂無慮,該吃的都還沒能吃到,該喝的都還沒能喝到,七歲瘦弱的身影,就已經在上學的山路上奔跑了。從此時間就有具體的分工及名稱。早讀時間,上課時間,課間時間,放學時間,晚讀時間,文娛時間,晚自習時間……時間變成了一個具體的表格,每走過一步,她就就在上面劃一節細細的線,最後相加等於二十四小時。有時還我們的語文老師切成一寸又一寸的,我們全班三十多雙眼都睜得大大,就是看不見,也摸不着,只能在一句話裏苦想: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到底是光陰貴還是黃金更貴?在老師反覆開導或者大聲呵斥,在成長的艱辛、晦澀、窘迫裏,我們才漸漸地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時間呀,她還是摸得着,看得見的,只是她過了就過了,再也不會回來。我們小小的年齡從此就被時間這具體的表格安排着,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由時間説了算。她也象一根隨時隨地都在着的繩子,將我們的一舉一動放在眼中,疼在心上,慢了我們得抽緊褲腳,往前趕,快了放下雙肩將步子慢下來。時間消逝的同時,我們也消逝了蒙味,成為父親眼中勤奮的兒女,老師期末學生手冊評語欄上按時上課及認真完成作業的好學生。
我們越來越長大,時間也就越來越清晰了。為了記住時間,將她分配到生命的每一個角落,我們都在成長的同時渴望有一塊手錶,戴在手腕上,讓時間的分分秒秒在我們開始懂得珍惜的眼中閃光,在她步步逼近的聲音裏把握一種叫珍貴的物質。我平生擁有的第一塊手錶是父親送的,那是1983年8月28日,還有兩天,我就到一所叫舊城國中去成為一名國中生了。那一個早晨,父親早早就叫醒了我,父子倆步行兩個多小時,鎮上的供銷社剛建了新樓,有玲琅滿目的商品,就在那三樓的手錶專櫃前,我怯怯在跟在父親的後面,將那一顆興奮的心揣得緊緊的,我知道我夢寐以求的時間的表達者——手錶就要在我的手腕上跳舞了!父親指着一款標價為178元的南寧桂花手錶,對我説:“給你買一塊手錶吧,好讓你能認真讀書。”我拼命地點頭,心裏的那一個聲音卻在説到:“父親,我會認真讀書的!”當那一塊銀色的手錶在售貨員認真的幫助下,亮亮地戴到我的左手腕上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少有的沉,這感覺除了來自時間的陌生外,還有年少的自己對鄉村勞作的艱辛的理解,從那時候起的我心裏總被這樣的一道數學題糾纏着:一斤玉米能買的好價錢是三到四角,要買掉多少斤玉米才能湊足我手腕上的表呢?直到此時,我都無法能給自己一個答案,不是我不會計算,是因為我害怕事實後背的傷疼,那是些可以淹沒我一生的血汗與風雨,所以我只能在一生的努力中迴避她,但我從沒有慚愧過,是因為我牢記我是農民的兒子,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我手中握着的是什麼,我都要握緊父母所傳遞而來的時間,成為鄉村最最低頭的穀穗。1983年8月28日的那一個下午,在父子倆人行走的曲曲折折的山路上,長時間的沉默裏,討論的主題是時間,所有的細節通過我手腕上的手錶來表達,也在那一刻起,我才意識到父親對於時間的認識,遠遠不是我想像中那樣的模糊、刻板,他的一生以具體的勞作,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靜來書寫,並使她成為我們一生不可缺如的相依為命的部份,如新壘的牆,新開的地,茁壯成長的兄弟姐妹;在時間面前父親不是沉默的哲人,而永遠是時間的實踐者與收穫者。
我帶着父親送的手錶,還有他的時間,開始了漫長的求學之路。堅持時間簡單的深刻,珍惜她所散的光芒,一步步遠離了故土,遠離了田地,遠離了勞作,遠離了炊煙,成為在所謂的城裏人。每天準時上班,從每個脈搏的律動開始,從九點或十點開始,以一雙自信的手,深入病痛的內心,重新擰亮每一朵敍述生死疲勞的燈。在時間的匆忙裏與死神賽跑,在時間的從容裏與天使傾心交談,也在時間的柔情裏讓心靈被所有美好的事物所感動,而此時60多歲的父親就睡在隔壁一座鬧鐘的喧譁裏,酣聲起伏,窗外鐘樓傳來的正點報時音,已不能驚醒他的夢了,他的夢已習慣於三更之後所有來自鄉村的公雞啼鳴聲。

時間充斥於我們的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時間也被註解成為各種文本,因為我們的生活是如此的繁忙,我們關心的是下一秒我們要做什麼,結果會是如何?但是我們卻很少帶手錶了,帶一塊手錶僅僅是一種時尚或作秀而已,所有的都與時間無關。只有父親還是提醒我每天出門要記得帶上手錶,雖然當初他所送的手錶已走不動了,自己也已換了一塊比一塊更為高貴的手錶,而且父親也帶上手錶,那是我送給他的一塊電子錶,還在牀頭還放了一座鬧鐘,所有的時間都被父親安排得準確而及時,所有的快或者慢都不被父親所接受,時間對於父親來説真的是比黃金還要珍貴了。上個月父親回老家住了一陣子,回到城裏的第一件事就跟我提起村裏誰誰又走到地裏去了,就永遠地走丟了,還歎息道誰誰連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呀,這人呀説老了就老了。一旁九歲的兒子聽了,嚷嚷説公公你又吃不上唐僧肉,你也想長生不老呀,看見孫子興奮的樣子,也就憨憨地笑了。我回頭瞪了兒子一眼,他一定是看到了我眼中莫名的憂傷,悻悻地走了。
此時我們在2006年6月18日的燈下,被一個叫父親節的日子所感動,所有與父親有關的文字如這夜的樸素沐浴我們漸漸疲倦的手足。而時間呢?她仍在滴滴嗒嗒,走在自己的堅持裏,走在自己的漫長中,只是她的雙手永遠解不開的是我們心底一個叫報答的結。

通過敍述我才能回到1982年9月的某一個早晨。
其實上這樣的早晨,不僅僅在1982年9月,也許會往前或往後,也許更遠或更近,在父親的眼裏都是一樣的,都是我們家的小公雞驕傲而又吃力地將夢叫醒三或四次之後,就開始了。沒有時沒有分沒有秒,時間的嘀嗒通過父親起牀,穿衣,洗漱,煮玉米粥,切菜炒菜,喝一碗熱乎乎的玉米粥等等這些從容緊湊卻又是那樣的有條不紊的系列動作中表達出來。時間是那樣的富足與從容,從早晨睜眼開始,父親就知道時間,她就在那裏等着他,只要沿着她鋪就的小徑,走進去就一定能到達他心中的目的地。他從不擔心時間會在哪裏打個結,打個盹,或者被叔軍家的小狗咬住褲腳不放。就是太陽,父親也不會拿來作為時間流動所遺留下的蹤影,父親吆喝着黃牛將每一片清晨的田地翻醒的時候,或者將每一片雜草夜晚的瘋狂撲滅的時候,太陽這才懶懶沿着我們家低矮的台階,跨過門坎,照亮整個堂屋的輝煌。
地裏的活是永遠忙不完的,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一天忙完一樣,到了年三十,也還能數出忙不完的還有很多,越數越多,到了最後也就不把它當回事了。知道過了年,就是新年了,時間她還是源源不斷地來,莊稼地裏的活一件件地來做就可以了。因此什麼時候回家吃飯也不用做任何的規定,也不用去看天,天那麼的遠那麼的高,自己走到哪裏都不知道,他還能告訴你什麼時候是吃飯時間?將吃飯這件事情説出來的不是時間,而是父親的胃:我空了,回家補補吧!回到家中,鋤頭一放,因為沒有很多餘的水,手也就不去洗了,裝上三四碗的玉米粥,就着些瓜類或黃豆等缺乏油料的雜菜,這就吃飽了。轉身把牛啊羊啊放了出去,這些富於生命力的生靈是沒有時間概念的,在它們的眼中只有草場與遊戲,慢慢地被吆喝着,走到一片背陽的坡上,悠閒地啃噬着,它們不知道它們除啃噬綠草外還有的是時間,父親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已經安排好了的,讓生畜們都吃得飽,然後將它們趕回家,關上門,天就微黑了。在煤油燈還不用撐起前,還可以吃完簡單的晚飯,洗掉一身的疲勞。最後在忽明忽暗的燈下,打量一兩眼藏在黑暗裏的牆還有秋天的果實,父親總是心滿意足,他知道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不緊不慢,一切都是那樣的恰如其分,所以父親的睡眠總是出奇的安靜。沒有符號,沒有痕跡,這身外之物的時間,則自己數着1、2、3……無眠也無夢,孤零零地將父親等候,等着他醒來,跟着他走過自己固有的順序,無始無終。
父親是我生命的上游,我的時間都是他與母親所締造所給予的。在上國小念書之前,父親手把手將時間通過具體而又清晰的勞作一遍又一遍地演示給我看,但我不知道這就是時間,混沌地成長,沒有誰在前面扯着,也沒有誰在背後追趕着,讓我在清貧的鄉村生長無憂無慮,該吃的都還沒能吃到,該喝的都還沒能喝到,七歲瘦弱的身影,就已經在上學的山路上奔跑了。從此時間就有具體的分工及名稱。早讀時間,上課時間,課間時間,放學時間,晚讀時間,文娛時間,晚自習時間……時間變成了一個具體的表格,每走過一步,她就就在上面劃一節細細的線,最後相加等於二十四小時。有時還我們的語文老師切成一寸又一寸的,我們全班三十多雙眼都睜得大大,就是看不見,也摸不着,只能在一句話裏苦想: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到底是光陰貴還是黃金更貴?在老師反覆開導或者大聲呵斥,在成長的艱辛、晦澀、窘迫裏,我們才漸漸地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時間呀,她還是摸得着,看得見的,只是她過了就過了,再也不會回來。我們小小的年齡從此就被時間這具體的表格安排着,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由時間説了算。她也象一根隨時隨地都在着的繩子,將我們的一舉一動放在眼中,疼在心上,慢了我們得抽緊褲腳,往前趕,快了放下雙肩將步子慢下來。時間消逝的同時,我們也消逝了蒙味,成為父親眼中勤奮的兒女,老師期末學生手冊評語欄上按時上課及認真完成作業的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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