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樹

　一、清風

　　萬年前，我只是賀蘭山下的一棵樹，無名，無形，不知從何生又從何來。在記憶裏，只有美麗靜謐的飄渺湖，無垠寬廣的大草原，風吹草低，白雲悠悠，高大彪悍的駿馬，悠閒的羊羣。挺拔的賀蘭山白雪皚皚，如同一顆鑲嵌在草原上的明珠。
　　終日裏，風搖曳着風鈴，花裝扮着容顏，葉舒展着身軀，歡快的歌聲，曼妙的舞蹈，從湖畔響徹到天際……
　　而我，天真，活潑，無憂無慮，終日戲鬧着身邊的朋友，因為在他們的心裏，我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天使，沒有煩惱，沒有憂傷…
　　聽他們説，人間很繁華，如果能到那裏走一遭，也不妄一生。有時，我也會天真的望着他們，聽他們講人間的一切，只是霧裏看花，一片朦朧……
　　人間是什麼地方，竟如此的吸引力，難道比賀蘭山的雪蓮還美麗嗎？我不懂，過後依然忘我的調皮，嬉鬧。只是聽他們説要到人間必須要經歷千年的修行，化為人身方可。我迷茫，做人又為了什麼，難道比做樹還好嗎？
　　從此後，在我的記憶裏，有了個新的詞：人間。
　　春去春來，秋歸秋去，寒盡不思暑，一年又一年。百花方紅又凋零，化做春泥又新生，匆匆又匆匆，不變的是美麗的賀蘭山，落霞映殘紅。千年恍若一夢，夢醒時，蝴蝶翩翩舞春風……
　　我已不再是一棵無名的樹，賀蘭山修煉萬年的菩提樹婆婆給我起了個好聽的名字：清風。
　　因為，千年修行，我終於可以化做人形。長髮飄飄，容比日月。只是締結在心底的那個叫人間的結，越系越緊，想忘卻又湧上心頭。
　　菩提樹婆婆説：清風，清風，莫待風起時，紅塵如夢。
　　我不明白，婆婆只是苦澀的一笑，盡染滄桑和無奈，一滴清澈的水化落我的手中，映出美麗俊俏的我。
　　這是淚，塵孽！婆婆語重心長，無奈與憂傷再次籠罩她如水的臉龐。我卻不懂。只是，我對人間有了種莫名的嚮往。
　　有一天，我在婆婆身旁撒嬌的時候，遠處的草原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通亮的輪廓，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人們穿着各種美麗的服飾，美麗高大的樓房……
　　我指着，歡快的問婆婆，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地方，那麼美麗。
　　婆婆説，那就是人間。我吵着要婆婆帶我去。婆婆慈祥的臉上剎那憤怒，轉身就給了我一個耳光。我詫異的看着她，一臉的恐慌和迷茫。
　　紅塵如夢，人間滄桑，莫提再去。説完轉身離去……
　　
　　二、流雲

　　從那以後，也曾多次看到過人間，只是不敢再去問婆婆，婆婆身邊的若花姐姐告訴我那是海市蜃樓折射出的人間一角。
　　從此，心更加嚮往人間。
　　我問該怎麼才能去人間，若花説，只有化做人形，在朝陽升起前凝神專注於想要去的地方，就可以穿越時空而去，回來時也一樣。只是我們的道行還不夠，以我現在的功力，在人間只能待十天。如果不能及時回來，就永遠留在人間了。
　　我欣喜，若花未曾察覺。
　　有一天，婆婆和姐姐要到遠處去採集靈光，以便早日修成正果。
　　黎明前，草原還是一片黑暗，冷冷的風侵蝕如玉的肌膚。遠處的平靜的飄渺湖突然漣漪圈圈。凝神，專一想着看到的人間。耳邊生風，身體旋轉，瞬間感覺眼前一片金光。只覺自己懸浮起來，腦海一陣眩暈……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燦爛的陽光正照在身上。美麗的花朵，奼紫嫣紅，成雙的蝴蝶在花間飛舞，各種鳥兒在林間歡快的歌唱，空氣中瀰漫着芬芳的花草和泥土的芳香……
　　我歡快的穿過樹林，穿過潺潺的小溪，走過獨木橋，遠處依稀看到了人家，還有哞哞叫的黃牛。田間人們忙碌着，微笑的臉上盪漾着幸福。人間多美啊！
　　這時，遠處的大道上傳來鏗鏘的馬蹄聲，一羣人馬由遠及緊，還未來的急躲閃，一條長長的鞭子已打在了纖細的手腕上。哎呀一聲，我倒在了路旁的草叢中，還未回過神來。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站在眼前。
　　哪裏來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哈哈，好美，真是貌如天仙啊！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等我站前來，又有四五個穿着闊綽的漢子圍了上來，他們紛紛議論着，嘴裏不乾淨的説着。我驚恐的看着周圍的一切，不知道如何是好。
　　為首的有二十多歲，眯縫着眼，不懷好意的上前來，伸手就想摸一把。我急忙躲閃，伸手打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哈哈，害羞了。妹妹，別怕，跟了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他説完，哈哈大笑，恐怖，淫蕩……
　　轉身欲走，他們擋住了去路，一羣人圍了過來。
　　天化日之下，哪來的強盜。一聲大喝，一個穿着整潔，面容英俊的男子出現在面前。我急忙躲到他的背後，害怕的看着一切。
　　為首的闊家公子一聲吆喝，他們羣哄而上圍攻英俊男子，英俊男子輕盈的擺弄着拳腳，已有三個漢子被放到在地，有一個偷偷的爬到他的後面舉刀就要砍去，我剛喊一聲，只覺腦子一真裂痛，便昏了過去……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一間草房裏，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婆婆坐在我的身旁。看着我醒來，高興的雙手合十“謝謝菩薩，謝謝菩薩”。忙起身道謝，只覺得眼前又一陣眩暈，老婆婆忙按住我的肩頭，“姑娘不要客氣，你被惡人打中了頭部，還疼嗎，好孩子，好好養傷”説着，看着我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簡樸的房屋，乾淨利落。一張紅木桌，兩把彎背椅一塵不染。牆上一副荷塘月色圖，幾朵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一輪圓月，靜謐，祥和。窗外聽到了小溪歡快的叮咚和水車吱吱聲……
　　姑娘，你從哪裏來啊！這麼俊俏的姑娘，怎麼一個人出來啊！多危險！婆婆拉着我的手説着。
　　我一慌，是啊！該怎麼回答呢。一急反而有了主意。
　　婆婆，我從很遠的地方來，本來是投靠親戚的，無奈親戚已經搬走了。
　　可憐的孩子，家裏還有別的親人嗎？
　　沒有，父母已經……説着，眼裏裏流下一滴淚，剎那，我心一顫，原來我也可以有淚的，只是未到傷心時。
　　門開，一個英俊的男子走了進來。四目相對的時候，心頭悸動，隨即欣然，一絲甜蜜湧上心頭。
　　他，流雲。我心儀的男人。
　　
　　三、緣來緣去

　　流雲，英俊、善解人意、温柔體貼。
　　早上，他到地裏去幹活，我跟婆婆在家裏學習紡織，做力所能及的活。中午的時候，我會拿着婆婆做的午飯到田野去為他送飯。在蔭綠的紅木樹下，我會幸福的笑着看他吃的滿頭大汗，然後從懷裏拿出繡有蘭花的素帕輕輕為他擦汗，這時，他會拉着我的小手，看了又看，憨憨的笑。他會拉我的手，到田野採各種美麗的花，編成花環把我打扮成美麗的天使。天好藍，雲好白，風中盪漾着幸福，幸福盪漾在心裏。小橋流水，流不盡愛戀，花紅嬌豔，嬌不過纏綿……

　　我忘了我是一棵樹，我忘了我只有十天。恐慌，害怕中，日子一天過去，我怕，好怕。常一個人在寂寞的夜晚暗自淚流滿面，然後對天一聲長歎，這難道就是命運嗎？蒼天一片迷茫，我找不到答案，窗外，風起，葉落，百花凋零一地……
　　易相見，難相別，又是落花飛如雪！
　　有時，一個人靜靜的發呆，天邊落霞喋血，如哭，如泣……
　　如花的容顏一天天憔悴。
　　反常的舉動，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次次問，我一次次強忍着笑對，只是心在滴血。
　　還有兩天，兩天。心愛的人啊！你可知道，我就要離開，你看知道，我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恍然，我才明白，婆婆説過的紅塵如夢！我不甘，我好不甘啊！
　　第九天晚上，流雲握着我冰冷的手走過橫在水流潺潺的木橋上，一輪弦月，笑看人間離合，一地月影，蹣跚了身影，潮濕了思緒，刺疼了心。在他温暖的懷裏，淚水滑落，滴在心上，酸澀，苦楚。流雲，緊緊的摟着我，輕輕擦去淚水。
　　我們永遠不會分開，永遠不會，今生來世。流雲淚流滿面。心傷，卻無言。天邊一顆流星劃過，煙花般璀璨，一瞬，只一瞬便化做塵埃。
　　我，我不是……我欲説出身世。
　　莫説……温暖的手捂住了我的嘴。滿懷真情的兩個脣纏綿了夜。月如鈎，期盼花好月圓，無奈，世事難料，惟有意中人，無盡的落魄。魂歸何處，我只是一棵樹……
　　愈是恐慌，時光越是無情的捉弄。這一夜還是來臨。我捧着我的流雲吻了又吻……
　　我是一棵樹，賀蘭山下的一棵樹，無名，無形。我們雖有情，而終歸樹人不同。我在人間只有十天，只因好奇來到這裏，現在才知只因愛，只因你，才不妄此生。忘了我吧！我是風，本無根，又何必強求。已無淚，只感心如刀割！惟幸還殘存知覺。
　　不不，這不是真的，我不讓你走，我心愛的人。一滴清淚滑落，跌落在我的嘴裏，甜蜜而又酸澀。雲湧，月遮，風起，雨細，蒼天嗚咽……
　　午夜還是來臨，我知道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不回不去，我就會死去，就再也……
　　一剪長髮落，從此紅塵過，莫言，莫言……輕輕放在他的手裏，心愛的人你可知，那是心啊！
　　淚還是雨，分不清。天空一聲霹靂，撕心裂肺……
　　
　　四、相思樹
　　
　　醒來時，美麗靜謐的飄渺湖，無垠寬廣的大草原，白雲、駿馬、羊羣。白雪皚皚的賀蘭山，婆婆，姐姐，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從婆婆的臉上只要心疼，哎，一聲歎息，飄渺湖又起風，如淚盈盈！
　　我心已死，在離開他的剎那死去，從此無風，無語，痴迷天際看西下喋血的夕陽，任晚風吹落一頭秀髮……
　　婆婆終不忍看我一天天消瘦沉淪下去。一天，她拿來一朵雪山的雪蓮花，為我療傷。雪蓮晶瑩嬌嫩的不忍觸摸，如心，不堪再受任何風雨，一絲塵動。
　　我跪在地上，企求婆婆再給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哪怕是一天，哪怕……
　　婆婆轉身離去。只一天，容顏憔悴，皺紋爬滿曾經如水的臉龐。我爬在婆婆的膝上，嗚咽，無淚，思念湧上心頭，一股温熱從心而齊，素帕上朱血如花……
　　婆婆一滴渾濁的老淚掛在彎彎的睫毛上。她還有真情，還知道愛……
　　人生皆苦，萬象本無。婆婆只説了一句，從懷裏拿出一顆佛珠。那是，那是婆婆的定心定形珠，是萬年的精華。
　　吃了它吧！就可以再有一次重回人家的機會，萬事皆有天意，莫強求，莫強求。婆婆喃喃的説。
　　不不，我呼喊着，顫抖着。要知道失去這顆佛珠，從此，婆婆又會回到萬年前，還是那棵菩提。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苔。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就是緣。婆婆慈祥的説，無來亦無往，無始亦無終，輪迴本無始末，前生今世，今世前生。我不懂婆婆的話。
　　你會懂的，孩子，那時，我們還會在一起，永遠不分開，不分開。婆婆轉身離去。
　　再回人間，已物是人非，曾經熟悉的茅屋一片灰塵，院裏雜草叢生。
　　找遍角角落落，一絲蒼涼湧起……
　　一個拄着枴杖的老婆婆蹣跚的走出房間，滿目悲傷，我哭跪在她的膝下。
　　原來，我走後，流雲日夜思念，竟一病不起，七天後撒手而去……
　　眼前一片金光，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佛祖正慈祥的看着我。
　　我原是佛前一棵神樹，與佛前的神童流雲一見鍾情。兩人終因為情所困，修煉千年終走不出一個情字，終困於一個愛字。仙、神、佛、鬼，最怕兩個字：執着。
　　世間有幸，一個愛，世間不幸，一個情。
　　我封為相思樹，流雲封為相思豆。佛前，有株菩提，那就是我的婆婆。
　　從此，不再分離……

　一、清風

　　萬年前，我只是賀蘭山下的一棵樹，無名，無形，不知從何生又從何來。在記憶裏，只有美麗靜謐的飄渺湖，無垠寬廣的大草原，風吹草低，白雲悠悠，高大彪悍的駿馬，悠閒的羊羣。挺拔的賀蘭山白雪皚皚，如同一顆鑲嵌在草原上的明珠。
　　終日裏，風搖曳着風鈴，花裝扮着容顏，葉舒展着身軀，歡快的歌聲，曼妙的舞蹈，從湖畔響徹到天際……
　　而我，天真，活潑，無憂無慮，終日戲鬧着身邊的朋友，因為在他們的心裏，我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天使，沒有煩惱，沒有憂傷…
　　聽他們説，人間很繁華，如果能到那裏走一遭，也不妄一生。有時，我也會天真的望着他們，聽他們講人間的一切，只是霧裏看花，一片朦朧……
　　人間是什麼地方，竟如此的吸引力，難道比賀蘭山的雪蓮還美麗嗎？我不懂，過後依然忘我的調皮，嬉鬧。只是聽他們説要到人間必須要經歷千年的修行，化為人身方可。我迷茫，做人又為了什麼，難道比做樹還好嗎？
　　從此後，在我的記憶裏，有了個新的詞：人間。
　　春去春來，秋歸秋去，寒盡不思暑，一年又一年。百花方紅又凋零，化做春泥又新生，匆匆又匆匆，不變的是美麗的賀蘭山，落霞映殘紅。千年恍若一夢，夢醒時，蝴蝶翩翩舞春風……
　　我已不再是一棵無名的樹，賀蘭山修煉萬年的菩提樹婆婆給我起了個好聽的名字：清風。
　　因為，千年修行，我終於可以化做人形。長髮飄飄，容比日月。只是締結在心底的那個叫人間的結，越系越緊，想忘卻又湧上心頭。
　　菩提樹婆婆説：清風，清風，莫待風起時，紅塵如夢。
　　我不明白，婆婆只是苦澀的一笑，盡染滄桑和無奈，一滴清澈的水化落我的手中，映出美麗俊俏的我。
　　這是淚，塵孽！婆婆語重心長，無奈與憂傷再次籠罩她如水的臉龐。我卻不懂。只是，我對人間有了種莫名的嚮往。
　　有一天，我在婆婆身旁撒嬌的時候，遠處的草原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通亮的輪廓，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人們穿着各種美麗的服飾，美麗高大的樓房……
　　我指着，歡快的問婆婆，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地方，那麼美麗。
　　婆婆説，那就是人間。我吵着要婆婆帶我去。婆婆慈祥的臉上剎那憤怒，轉身就給了我一個耳光。我詫異的看着她，一臉的恐慌和迷茫。
　　紅塵如夢，人間滄桑，莫提再去。説完轉身離去……
　　
　　二、流雲

　　從那以後，也曾多次看到過人間，只是不敢再去問婆婆，婆婆身邊的若花姐姐告訴我那是海市蜃樓折射出的人間一角。
　　從此，心更加嚮往人間。
　　我問該怎麼才能去人間，若花説，只有化做人形，在朝陽升起前凝神專注於想要去的地方，就可以穿越時空而去，回來時也一樣。只是我們的道行還不夠，以我現在的功力，在人間只能待十天。如果不能及時回來，就永遠留在人間了。
　　我欣喜，若花未曾察覺。
　　有一天，婆婆和姐姐要到遠處去採集靈光，以便早日修成正果。
　　黎明前，草原還是一片黑暗，冷冷的風侵蝕如玉的肌膚。遠處的平靜的飄渺湖突然漣漪圈圈。凝神，專一想着看到的人間。耳邊生風，身體旋轉，瞬間感覺眼前一片金光。只覺自己懸浮起來，腦海一陣眩暈……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燦爛的陽光正照在身上。美麗的花朵，奼紫嫣紅，成雙的蝴蝶在花間飛舞，各種鳥兒在林間歡快的歌唱，空氣中瀰漫着芬芳的花草和泥土的芳香……
　　我歡快的穿過樹林，穿過潺潺的小溪，走過獨木橋，遠處依稀看到了人家，還有哞哞叫的黃牛。田間人們忙碌着，微笑的臉上盪漾着幸福。人間多美啊！
　　這時，遠處的大道上傳來鏗鏘的馬蹄聲，一羣人馬由遠及緊，還未來的急躲閃，一條長長的鞭子已打在了纖細的手腕上。哎呀一聲，我倒在了路旁的草叢中，還未回過神來。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站在眼前。
　　哪裏來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哈哈，好美，真是貌如天仙啊！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