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江南形勝，風景如畫，每一處都是一個夢幻的所在。千百年來，吟誦江南美景、風物、人文的詩詞歌賦多如繁星，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江南散記》。
江南形勝，風景如畫，物產富饒，也許因了靈山秀水的韻澤，就連風物人文都沾染了細膩雅緻的韻味，惹得無數文人墨客、才俊豪傑無不為之揮毫潑墨。千百年來，吟誦江南美景、風物、人文的詩詞歌賦真是多如繁星，不僅層出不窮，且包羅萬象。
但倘若只能用一個字來概括，我當首推一個醉字。
聽李昱和的《醉江南》，水靈婉轉，軟糯甜美。像晨曦滾着水珠的出水芙蓉，剎便擊中心扉。頃刻之間，彷彿自己已處在那旖旎秀美的水鄉之中了，又或者自己就是那温婉靈秀的江南女子。真如飲了桃花酒，亦或是梨花春，在飄渺悠長的回味裏，須臾間就醉了心神。我猜歌者一定是江南女子，也只有江南女子才能唱出那種柔媚婉約，空靈雋永的韻味，百度之後果不其然。
常有人誤以為我是江南女子，只能莞爾一笑，然後再極力否定。
我故鄉不僅不在江南，且相距千里之遙，幼時也並不知江南在何方，是何等模樣。唯一能與南掛上勾的，倒是我故鄉在陝西南部。那裏舊時屬秦楚之交，雖然山高林密，但卻又溪流眾多。有一條大河蜿蜒流過，整個村莊便是碧波盪漾，羣山疊翠，山水迴環的景象。人家便星星點點地分佈在沿河兩岸，彼時空氣極為清新純淨，晴日裏一抬頭，總能看到天似藍綢雲如積雪，一年有三季都處在綠蔭蓬勃、水草茂盛、鳥語花香的盛景之中，如此便落得“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美稱。
那樣的生活，真可謂是綠水繞人家的靜美田園畫卷了。但也許身在其中，應了眼熟無風景的慣性心理;也許因了天地過於廣袤，有了昏昏然的不自知，總之真是隻緣生在此山中，並未覺出它的好來。加上那時山鄉閉塞，知識分外匱乏，絕大多數鄉民的一生，不過是在本區(現在叫鎮)裏打轉。大家眼中的世界，亦不過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無人教我地理知識，腦海裏自然也無天南地北這些方位概念。
第一次聽到江南二字，幾歲卻忘了，倒是清楚地記得是在《射鵰英雄傳》裏。
那是我村放映的第一部錄像，自然終生難忘。
當時鄉村並不通電，放映員自帶了發電機，全村人擠在一起，齊刷刷仰着腦袋瞪着銅鈴似的眼睛，目不斜視地盯着懸掛在半空中的白色熒幕。如今回想起來，那真是一幅讓人格面感動的畫面，專注到連眨眼好像都覺得浪費，都怕要生出遺憾似的。那樣人頭攢動的景象，真是比趕廟會還熱鬧。
雖然放映過程一直伴隨着發電機的嘟嘟聲，但我卻記住了重情重義，愛打抱不平的江南七怪。還有宛如仙境，綠波盪漾，清麗秀美的江南風光。而最讓我記憶猶新的，便是集聚在熒幕上那些花紅柳綠，奼紫嫣紅的色彩，對我童年匱乏的視覺和想像力都造成了巨大的衝擊，此後便有了李太白夢中那種“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的景象和豁然開朗。原來世上竟有這麼鮮豔明媚，五彩斑斕的的景象;花兒可以開得那樣紅;女子的衣飾竟是那樣的繽紛奪目，美不勝收。真恨不得自己抬腳一躍，也能飛進那熒幕當中，去做了江南水鄉的女子。
但那時幼不更事，更多還是孩童對新事物、新世界的好奇，很快便忘了。直到五年級學了地理，才真正認識到江南的好，對江南的關注便愈發多了。
後來山鄉不再閉塞，有了電視後便能看到江南採蓮，採茶的畫面和場景，只覺得那樣的生活，簡直美得就是一幅畫。當讀過戴望舒的雨巷後，對江南便再也不能忘懷了。在煙雨悽迷，飛花似夢的春天，有着丁香般幽怨的年輕女子撐了油紙傘，惆悵地漫步於濕漉漉的青石小巷之中，本身不就是一首生動的詩嗎?
十八九歲路過一次江南，那時正是春天，天空飄着霏霏細雨，火車呼嘯着穿行在皖南鄉野。只見江河縱橫，桃紅柳綠，水塘田陌連在一起，油菜花金燦燦地黃成一片。不遠處有水牛悠閒的在河塘裏戲水，還有農人戴了斗笠，穿着蓑衣在細雨裏勞作。真是好一派迷人的水鄉風光，頃刻就為之心醉!儘管彼時心底已長出爪子，可惜卻只能管中窺豹的隔着車窗遠眺，於是便懨懨地靠着車窗，遙望着那些白牆黛瓦的小樓靜默無聲地佇立於煙雨中，心底悵悵然的失落和煩悶着。真是千里江南惹人醉，一片丹心畫難成。
人説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第一次走近江南時我便毫不猶豫就選擇了蘇杭，先去了杭州。
雖然已近十月，但真應了古詩裏的秋到江南草未萎凋。江南的秋，完全還是一片葱葱郁郁，草木蒼翠的景象。遊西湖時，天氣晴好，水光瀲灩，大朵大朵的荷花還在盛氣凌人地挺立着;還是那麼桀驁不馴、不可一世的樣子，看了真讓人歡喜。遊了麴院風荷，平湖秋月，雷峯夕照，三潭映月等著名景點後，便去了慕才亭即蘇小小墓，真是可憐一代芳華遭天妒，只餘青冢佔西泠，前塵舊事隨流水，油壁香車無處尋。
在斷橋上拍過照片後，便沿着蘇堤漫步，走得乏了去湖邊的茶坐小憩。彼時風裏溢滿了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品着馥郁清香的龍井，看亭台水榭、遠山塔影倒映在湖水裏，遊人俱是一幅其樂融融的樣子，真是説不出的愜意。一切唯美的真像是一場恍惚的夢，這就是我心心念唸的江南啊!
第二日去千島湖，還未到富春江，天空突然下起了濛濛細雨;等到了桐廬境內，天光又開始放晴。遙望着那薄霧繚繞，叢林掩映的紅頂白牆屋舍，再看看隨公路蜿蜒的青山碧水，一時間只覺得水氣氤氲，舟影綽綽，空濛靈秀得宛如仙境。我簡直不敢相信這真是在人間了，激動得幾次情不自禁地從坐位上站了起來。導遊一再出言制止，並且笑着告訴我：不要着急，千島湖會比這裏更美。
等真正到了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峯聚的千島湖，我除了驚歎，便也只能驚歎了。千島湖真是美到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境界，只有身臨其境方可體會。
蘇州也很美，但主要以園林著稱。穿行在那些精緻典雅且又巧奪天工的園林之中，又是另外一番韻味和風情。漫步在拙政園裏，看着那九曲迴廊的亭台水榭，錯落有致的山石院落，曲折迂迴的溪流池塘，芬芳各異的奇花異草，以及造型奇特的太湖石和假山，不由得想起了曹公筆下的大觀園，一時間思緒萬千。如若放在古代，這樣精緻、婉約、奢靡和別具匠心的唯美景觀，也只有富貴的大户人家才能享受，萬不可能是今天這等眾人觀賞的喧譁熱鬧。
揚州的美，彷彿都給了瘦西湖;瘦西湖的美，又盡在五亭橋和二十四橋之間了;而五亭橋和二十四橋的美，要數冬天下雪的時候。我去瘦西湖時正直盛夏，那些蒼翠欲滴鮮豔明媚的水鄉景觀，早已是江南慣有的風貌，因此並未生出驚豔的感覺，倒是年前在網上看到一組落雪後的瘦西湖照片，頃刻就驚豔到了極致。
鵝毛般的大雪還在簌簌地飛着，青碧的湖水照映着星星點點的雪花，像三月漫天飛舞的柳絮。五亭橋高高翹起的檐角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層積雪，但黑褐色的瓦片又並未完全被白雪所覆蓋，大紅色的亭柱在黑白分明的世界裏，顯得格外的耀眼奪目。那樣銀裝素裹的五亭橋，美得真像童話裏王子和公主的城堡。
另外一張照片是從月亮門裏去看雪中的五亭橋，只見絲絛一樣垂下的柳枝，如流蘇一般掛在月亮門的上方，湖面上有粼粼的水波，而落了積雪與遠樹、叢林融為一體的五亭橋，倒成了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畫，也像是團扇裏的圖案，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我最心儀的江南風光在周莊，且是春天的周莊。
去周莊時正值煙花三月，只見白牆黛瓦的臨水古宅，被鵝黃柳綠、娉婷扶疏的煙柳若隱若現地掩映着;幾枝嬌豔欲滴的紅杏，慵懶而歪斜地伸展到水面上，淅淅瀝瀝的春雨紛亂地飛着;每一陣微風拂過便有片片落紅如雨飄飛，很快就成了飄蕩在水面上的花瓣船。偶有年輕柔婉的女子提着葱綠鮮嫩的蔬菜，打了油紙傘步態舒緩地邁上石拱橋，嫻靜悠然地立在橋上小憩。而散落在街巷裏的遊客和商販俱是神態淡然，自得其樂的樣子，好像他們都並不以旅遊和銷售為目的，他們生來就是這古鎮上的主人，而這座聞名遐邇的千年古鎮，倒成了人們的點綴。
不遠處，一艘欸乃搖晃的烏篷船在碧波盪漾的水面上緩緩駛來，以為它會與我擦身而過時，不想只是低頭回眸的瞬間，它卻好像故意跟我捉迷藏，頑皮得像魚一樣轉身鑽進月亮橋洞遊走了。沒有船的水面很快又恢復了寧靜，只剩下細細的雨絲在水面上輕柔地划起圈圈漣漪。那天我打了油紙傘，佇立在雙橋橋頭，靜靜地凝視着這樣的周莊，久久不忍移動。
直到黃昏時分才走出周莊，有年邁的阿婆在轉角的小巷裏叫賣鮮花，不遠處隱隱傳來狗吠，雨愈發地綿密了，臨水的紅燈籠依次亮了起來。如果説白天的周莊是詩情畫意的一首歌;那麼周莊的夜，一定是一個柔軟、綿長、古老而又蒼綠的夢。
後來還去了甪直，錦溪，宜興和無錫，每一處都是一個夢幻的所在，我倒願意一生都能漫步在這江南的詩意旖旎裏。有一天在夢裏，恍惚間自己真成了水鄉女子。
作者：解晚晴
公眾號：晚晴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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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