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

二伯是二奶的唯一的兒子，是我堂伯父，與我父親是一個爺爺。
二伯姐弟二人。所以二伯小時候嬌得很。二伯的父母我們叫二爺和二奶。二伯小時候，二奶整天把他抱在懷裏。夏天紡花時，二奶坐要從苞谷棒外面苞葉編成的蒲團上，二伯就坐在二奶的身前，二奶把腿盤起來，這樣二伯就爬不出來了。冬天二奶把大腰棉褲解開，把二伯放進去，二伯就在二奶的熱乎乎棉褲腰裏面過冬，這樣也不耽誤二奶紡花。只是如果有外人進屋時尷尬，要讓人家站在外面，等她把二伯掏出來，勒好褲腰才能讓客人進屋。
二奶做飯時，也要把二伯抱在懷裏。過去燒飯用的是土灶，用風箱助火，沒有煙囱。如果遇到連陰雨天，柴禾潮濕，這廚房裏就濃煙滾滾，做飯人就咳嗽連連。煙迷着二伯的眼，他就用小髒手揉着，滿眼的淚水，弄得小臉髒成花臉貓。一天二奶突然發現，二伯的眼老流淚水，眼也睜不大。抱到村上中醫先兒哪看看，醫生翻開二伯的眼簾看後説，是眼睫毛倒了。那醫生就用攝子，把本來應該朝外長的但現在揉成毛稍朝裏的眼睫毛拔掉。嘿，還真見效。這一拔，二伯就可以把眼睜得大大的，虎靈靈的。只是以後這眼毛老是倒，眼睛也老流淚，大太陽天裏，老得瞇着眼才行。所以二奶一發現這情況，也不用送到醫生哪兒，自己用夾頭髮的卡子，親自把二伯的扎眼的眼睫毛拔掉。可這辦法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最後二伯的眼睛就不好用，視力下降。聽我父親説，二伯小時上學功課可好。就是因為這眼睛最後成了近視眼，看書時得把書湊到眼前四五寸處。同學們笑他不是看書，是聞書，是親書，後來二伯就不上學了。
二伯生有三男二女。大的是女兒，我叫二姐，大男孩子比我大一歲，屬羊的，今年五十週歲。就是我在先前文章裏説過的淵哥。第二個男孩子比我小三歲與我大弟弟一般大，屬豬的。最小的男孩小，忘記是屬什幺的，今年應該也快四十歲了。最小的一個孩子是女兒，今年也三十出頭了。按理説，二伯有五個子女，應該活得好，可並不是這樣，他很可憐。
二伯是好人。二伯的妻子二孃是好人。二孃是個賢慧的女人。一生對二伯照顧得非常好。所以二孃活着時，二伯穿得也鮮亮，乾乾淨淨。二伯飯量大。二孃也儘量讓二伯吃得飽，吃得好一些的。用二孃的話説：“他是勞動力，幹下力活，不吃好不中。”二伯平時只管幹活，別的事基本上不管。親戚之間的走動，鄰居們之間的關係，基本上是二孃管着。二伯不怕老婆，就是不想管事。二伯我們兩家關係處得好。二伯是個性情中人。我們一家從湖北迴老家時，就是住在二伯家。一直住了半年。二伯很重兄弟情份，只是不善於表達。在我們回老家前，父親專門回老家一趟，就是與老家的人聯繫回鄉事宜。父親走到村前時，看見二伯肩挑一付擔子正要上地。二伯的眼神不好，走路多是低頭，他沒有看見父親。父親這時離開家快十年了。誰也不會想到父親會突然回去。父親看見二伯走過來，父親打招呼：“二哥，你上地去嗎？”大概二伯聽着這聲音既陌生也熟悉，往前走着，嘴裏順勢答應着，但還是抬起頭看着父親。
二伯看見是父親，嘴裏喊着父親的名字，激動地把肩一的擔子，一下子扔在地上，雙手拉着父親的胳膊，激動地説不出話。半天才説：“走，走，回家，回家。”説罷就往回走。父親説：“二哥，挑子還在地上呢。”父親後來對我們説：“你二伯是實在人，是好人，是重感情的人。”從他們見面的場景，完全可以看得出他們的兄弟情分是真誠的。
十幾年前，二孃去世了。從此，二伯的生活慢慢地發生着變化。二伯不會做飯，不會洗衣。開始是他一人過。自己不會做飯就學。但只會做些麪條，稀飯。不會蒸饃。想吃饃，只好提着面跑四五里外的地方換回來。如果下雨，或忙來不及去，就只能光喝稀飯。不會洗衣裳，，所以白衣服一直穿成黃的。二個女兒回來看他時，第一件事就是為他洗衣服。但穿黃的白襯衣怎幺洗也不會白了。二伯的個子與我差不多，不到一米八。每次老家裏來人，媽媽就會讓我把穿過的衣服帶回幾件給二伯。就這樣，漸漸地二伯老了，身體也不如從前了，同時，他的三個兒子老為一年要給二伯多少麥子，多少零用錢爭吵。最後二伯就不自己做了。三個兒一輪一個月。在誰家吃飯，就幫誰幹活。但這樣也不行，比如麥天割麥子時，輪到誰了，那幺其它二個兒子覺得吃虧了。因為平時活少，割麥子時有活，是真需要有人幫。等麥子割完換人家時，那個兒子或媳婦就會説幾句不中聽的話。好象這些都是二伯的錯。
二伯輪流着吃飯，晚上還是住在原來的老宅子裏，幾年前，這老宅子因為天長時久，加之失修，一個風雨夜裏突然塌了，虧得二伯聽見屋裏響聲不對赤着身子跑出來，否則就會砸死在裏面。第二天看時，二伯睡的牀被砸塌了，四條腿三條腿都斷了。想蓋房是不能了，只好誰管飯，跟誰住。從此二伯沒有住過好屋子。夏天好説，拉一張席子，睡在外面。冬天就睡在兒子們的的牛屋裏，那邊是牛整夜吃草反啖，這邊二伯就光着席子蓋牀被子，也不知冷不冷。記得過去聽二孃説過，二伯身體好，年青時睡覺從來是臉朝上，伸直雙腿，整夜就是這樣的姿勢。有一天晚上，二伯的腿壓着兒子，把兒子壓得哇哇大哭，二孃急得又打又搬地，他的腿如學生的鐵柱子，紋絲不動，直到把二伯弄醒，這腿才從兒子身上拿下來。所以農村人説，身體好的不屈腿睡覺。自從睡在牛屋裏，這冬天晚上，二伯就會屈着腿睡覺了。
一年夏天的晚上，老家有事情讓我們回去。臨行前媽媽對我講，你二伯怪可憐的，你回去給他點錢，讓他買點好吃的。
晚上回到村上，已是晚上九點多了。在明月光下，我看到二伯睡在路邊的席子上，我蹲在哪兒和他説了幾句話，掏出五十元錢，塞給二伯説：“這是我媽給你的，讓你買點好吃的。”二伯沒有推辭笑着收下了。並説我捎回來的衣服都收到了。
二伯是個直性子人。一年他聽村子的人説他的二兒媳和村子的某男人相好，他就急匆匆地對其兒子説了，家庭因此鬧起一場大糾紛。那兒子也不會事兒，對老婆説是二伯對他説的，這兒媳女就扯着二伯打了十幾個耳光。這兒媳本來就不算能人，這以後對他就更差了。
這年二伯有病了。從不生病的人，不敢有病，一病就起不來。幾個兒子也不給他看病，就這樣幹挺着。後來二姐回來，領着到大隊衞生所看病，輸了二瓶水，這病就輕了。因為二伯一生幾乎不得病，這藥在身體裏的效果就特別地好。二姐走後不久。二伯竟然得了半身不遂，只是輕微。也沒有怎幺吃藥。我回家給父母豎碑時，二伯還拄着根竹棍可以走幾步。走不動時，就坐在淵哥家門前的竹牀上，晚上就睡在這兒。吃飯時，淵哥端一碗吃完後，還是就坐竹牀上。

二伯的小女兒一直跟着我在廠裏打工。一天她對我説，她回去看二伯，拿了幾十個雞蛋，二伯知道後説：“小妮，你以後不要拿東西了。拿來我也吃不到嘴裏。”她説着哭了。請了假專門在家裏侍候了好多天。
幾個月以後，我來珠海打工了。過完春節後，我的堂弟弟從家裏來我這兒打工。閒聊時，他對我説，二伯死了。
原來，二伯半身不遂後，輪到在二兒子家吃飯睡覺了，大冬天，沒有讓住進屋裏，因為屙尿都不能自理。二兒子就用玉米秸，在院子裏搭了個棚子，鋪上麥秸。二伯就睡在裏面。這棚沒有門，風寒天冷，二伯夜夜凍得直叫。這天下雪了，第二天早上兒子端着飯碗彎着腰進這小棚裏，怎幺喊也喊也叫不醒這可憐的老頭。冰天雪地裏，二伯早被凍成硬棍了。
村子裏人人都説，二伯是不該死的人。只要好好治治，飯食上好好照顧，這病可以治好，起碼不會死得這樣早。
二伯死後，兄弟三人加上老婆娃子幾十口子，哭得鼻涕涎水流過河。請了嗩吶班子，又是送程，又是報廟，待了十幾桌客人。
二伯下葬前，弟兄三人請來陰陽先生看墓地，幫他們調整墓地風水，他們覺得運氣不好。陰陽先生左看右量後，説原墓地方向不對，他們按照陰陽先生的話，把二伯的墓穴往二孃的墓穴上方移動二米，角度調整為東南西北方向。這樣和二爺二奶的墓穴相差多半個棺長，他們也沒有把二孃的遺骨與二伯合葬。按當地風俗，二人應該合葬一起永不分離的。下葬後，陰陽先生説，這樣他們會交好運了。我們不知道二伯的墓穴不上不下，該下不下，該合不合，是不是真的能帶給他們好運。
但願他們能交上好運。但願這次對墓穴的改造能為他們帶來好運。但願二伯二孃們能保佑他們年年好運。

二伯是二奶的唯一的兒子，是我堂伯父，與我父親是一個爺爺。
二伯姐弟二人。所以二伯小時候嬌得很。二伯的父母我們叫二爺和二奶。二伯小時候，二奶整天把他抱在懷裏。夏天紡花時，二奶坐要從苞谷棒外面苞葉編成的蒲團上，二伯就坐在二奶的身前，二奶把腿盤起來，這樣二伯就爬不出來了。冬天二奶把大腰棉褲解開，把二伯放進去，二伯就在二奶的熱乎乎棉褲腰裏面過冬，這樣也不耽誤二奶紡花。只是如果有外人進屋時尷尬，要讓人家站在外面，等她把二伯掏出來，勒好褲腰才能讓客人進屋。
二奶做飯時，也要把二伯抱在懷裏。過去燒飯用的是土灶，用風箱助火，沒有煙囱。如果遇到連陰雨天，柴禾潮濕，這廚房裏就濃煙滾滾，做飯人就咳嗽連連。煙迷着二伯的眼，他就用小髒手揉着，滿眼的淚水，弄得小臉髒成花臉貓。一天二奶突然發現，二伯的眼老流淚水，眼也睜不大。抱到村上中醫先兒哪看看，醫生翻開二伯的眼簾看後説，是眼睫毛倒了。那醫生就用攝子，把本來應該朝外長的但現在揉成毛稍朝裏的眼睫毛拔掉。嘿，還真見效。這一拔，二伯就可以把眼睜得大大的，虎靈靈的。只是以後這眼毛老是倒，眼睛也老流淚，大太陽天裏，老得瞇着眼才行。所以二奶一發現這情況，也不用送到醫生哪兒，自己用夾頭髮的卡子，親自把二伯的扎眼的眼睫毛拔掉。可這辦法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最後二伯的眼睛就不好用，視力下降。聽我父親説，二伯小時上學功課可好。就是因為這眼睛最後成了近視眼，看書時得把書湊到眼前四五寸處。同學們笑他不是看書，是聞書，是親書，後來二伯就不上學了。
二伯生有三男二女。大的是女兒，我叫二姐，大男孩子比我大一歲，屬羊的，今年五十週歲。就是我在先前文章裏説過的淵哥。第二個男孩子比我小三歲與我大弟弟一般大，屬豬的。最小的男孩小，忘記是屬什幺的，今年應該也快四十歲了。最小的一個孩子是女兒，今年也三十出頭了。按理説，二伯有五個子女，應該活得好，可並不是這樣，他很可憐。
二伯是好人。二伯的妻子二孃是好人。二孃是個賢慧的女人。一生對二伯照顧得非常好。所以二孃活着時，二伯穿得也鮮亮，乾乾淨淨。二伯飯量大。二孃也儘量讓二伯吃得飽，吃得好一些的。用二孃的話説：“他是勞動力，幹下力活，不吃好不中。”二伯平時只管幹活，別的事基本上不管。親戚之間的走動，鄰居們之間的關係，基本上是二孃管着。二伯不怕老婆，就是不想管事。二伯我們兩家關係處得好。二伯是個性情中人。我們一家從湖北迴老家時，就是住在二伯家。一直住了半年。二伯很重兄弟情份，只是不善於表達。在我們回老家前，父親專門回老家一趟，就是與老家的人聯繫回鄉事宜。父親走到村前時，看見二伯肩挑一付擔子正要上地。二伯的眼神不好，走路多是低頭，他沒有看見父親。父親這時離開家快十年了。誰也不會想到父親會突然回去。父親看見二伯走過來，父親打招呼：“二哥，你上地去嗎？”大概二伯聽着這聲音既陌生也熟悉，往前走着，嘴裏順勢答應着，但還是抬起頭看着父親。
二伯看見是父親，嘴裏喊着父親的名字，激動地把肩一的擔子，一下子扔在地上，雙手拉着父親的胳膊，激動地説不出話。半天才説：“走，走，回家，回家。”説罷就往回走。父親説：“二哥，挑子還在地上呢。”父親後來對我們説：“你二伯是實在人，是好人，是重感情的人。”從他們見面的場景，完全可以看得出他們的兄弟情分是真誠的。
十幾年前，二孃去世了。從此，二伯的生活慢慢地發生着變化。二伯不會做飯，不會洗衣。開始是他一人過。自己不會做飯就學。但只會做些麪條，稀飯。不會蒸饃。想吃饃，只好提着面跑四五里外的地方換回來。如果下雨，或忙來不及去，就只能光喝稀飯。不會洗衣裳，，所以白衣服一直穿成黃的。二個女兒回來看他時，第一件事就是為他洗衣服。但穿黃的白襯衣怎幺洗也不會白了。二伯的個子與我差不多，不到一米八。每次老家裏來人，媽媽就會讓我把穿過的衣服帶回幾件給二伯。就這樣，漸漸地二伯老了，身體也不如從前了，同時，他的三個兒子老為一年要給二伯多少麥子，多少零用錢爭吵。最後二伯就不自己做了。三個兒一輪一個月。在誰家吃飯，就幫誰幹活。但這樣也不行，比如麥天割麥子時，輪到誰了，那幺其它二個兒子覺得吃虧了。因為平時活少，割麥子時有活，是真需要有人幫。等麥子割完換人家時，那個兒子或媳婦就會説幾句不中聽的話。好象這些都是二伯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