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遺贈

姥姥去世後，母親像失了魂魄，整日呆坐在窗邊，吟唱着姥姥生前最喜愛的《東方紅》。看得心痛，我不忍勸上兩句：“心意已盡到，就節哀順變吧。”不想母親勃然大怒：“我所盡之心不及母親對我千萬分之一，沒了母親我連唯一説話的人都沒有了，我怎能節哀？”然後掩面而泣。
是啊，小的時候，賴在母親懷裏不願離開一會兒，母親累，但不寂寞。可現在母親是孤獨的。也許只有在姥姥那兒，她才能無所顧忌的談談自己的心事。她可以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姥姥既不會嫌她羅嗦，也不會耐不住性子的打斷她的話，有時説的傷心處，姥姥還會把母親攬在懷裏，撫着她灰白的頭髮，説一些平淡而富有哲理性的話。
聽母親説，姥姥沒有讀過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那年村裏抓壯丁，村長給姥爺一封信，讓姥爺送過去，姥爺也不識字，高興的那過去，不想卻是將自己送上門去當壯丁自薦書，當下被綁了。姥姥為此耿耿於懷，她要自己的孩子讀書。
學校離村子很遠門前又有渭河擋道，姥姥卻從不讓自己的孩子們曠課。每天早上姥姥都踮着小腳，看着姥爺把孩子們一個個的背過去，像是完成一樁偉大的事業。母親説，姥爺的肩好寬，靠上去很暖，姥姥的笑很甜，看上去更暖。
就這樣。姥姥的四個孩子都上完了高中，都有了一個份不錯的工作。後來母親才知道，為了學費，姥姥變賣了許多東西，包括姥姥的母親留給她的兩個雕花紅木箱。
母親説，有客人來，無論手上怎樣窘迫，姥姥都會設法款待。姥爺與客人們談談戲文，性起時，還要喉上兩嗓子，姥姥便殷勤的給他們沏茶、和麪、做飯。遇到親友們婚喪嫁娶，姥姥必把大褂洗得乾乾淨淨，親自去幫忙，不易樂乎。母親好客的習慣就是這樣得來的。在生活最清苦的時候也無法改變，因為自幼看慣了的事是不易改掉的。
姥姥生前的每件事都刺痛着母親的心。送殯那天，母親哭得昏天黑地。
是呀，人。即使活到90歲，只要有母親在，便多少可以有一點孩子氣，失去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裏，雖然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姥姥不在了，母親也就成了無根的花草。
母親的生命是姥姥賜予的，母親的秉性習慣又是姥姥傳給的，而我之所以長大，成為一個不是很壞的人，是母親的血汗給養了我，我怎麼不對姥姥充滿感激之情呢?
感謝這愛的遺贈，姥姥歲然沒有留下什麼物質財富，取用一生詮釋着善良、無私、真誠和愛……
※本文作者：玉井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