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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春天擦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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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春天擦個邊

三月三,我們踏上了尋春的旅程。
找個藉口,給久困城市的自己放一次風,找個藉口,給忙碌的心情放一場假。
慕名赴福安縣穆陽鎮的桃花島去,人未動而夢已先行了。單是那“桃花島”的名稱,就會勾起人們多少旖旎又帶香豔的聯想呀,何況還是處在春天,處在一個無端都會做夢的季節。
那是一個乍暖還寒的清晨,我們由壽寧縣回福安縣,一路輕風送爽,遠嵐和近霧把旅途遮遮掩掩成若夢若幻的意境,依山傍水的公路把行程引領成曲曲折折的情懷。
領路的那位寧德縣圖書館館長説:據本地人傳説,已婚者和女士都不宜上桃花島。為何?怕意外的浪漫引發了那些抵禦不住春風的誘惑和春情的挑逗的人們,而突然犯了“桃花癲”唄。(哈哈哈!)
可惜我們一行數十人,就沒一個善男信女,從大夥那“不懷好意”的鬨笑聲裏,從那蠢蠢欲動的戲謔之中,早就泄漏了人人儘想走“桃花運”的賊心了。
我不敢自謙非賊,但也自知我只是這一羣土匪中的小毛賊而已。縱有賊心也少賊膽,縱能借來個賊膽,也欠缺那採花的賊本事。頂多只能在心裏暗暗地羨慕崔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的豔遇,再就是替“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他惋惜了。
行程過半,忽有雨至,是那種拂面不濕綠羅裳的霏霏細雨。春天的臉色,真應了那句俗語――大姑娘的心事小孩的臉,變幻莫測呀!那若煙若縠的春雨,提早將我們的春天滋潤得清新俊俏、醖釀得微醺薄醉。
只是,我的春天,彷彿並不僅僅是行進在壽寧去福安的山道上,而在更早更遠的《詩經》裏就開始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就是我此行的古版桃花島,而煌煌的唐詩、洋洋的宋詞,更盡是我的春天的源頭和出發地。
一路上,我都無法斷定,待我真見了桃花面,是該和着柳宗元“問春從此去,幾日到秦原。憑寄還鄉夢,殷勤入故園”呢?還是該詢宋之問“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呢?再或者陪張旭臨潭斗酒,逐波覓徑,歎一聲“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但若要深究,我最喜歡的桃花夢,卻還是陶淵明筆下的世外仙境。真希望也能追着陶翁的遺墨,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抖落“色狼”的外衣(嘻嘻嘻),其實,我的桃花夢是染了粉色卻不帶太多的香豔,開得亮麗卻少含撩人的妖嬈。因為,我常存心底的春天,是平和的春天,寧靜的春天,萬物自然生髮、自由發展的春天,當然還會有春戀的輕輕惆悵、思鄉的淡淡憂鬱的春天。
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穆陽鎮的桃花島,是孤懸在一條大河的中央,清波碧流,將小島環擁在了水做的懷抱之中,隔離到了不染紅塵的對岸之外。
一株古樟,一顆老楓,一叢翠竹,就是守護野渡的使者。望得見有一扁舟泊在對岸的蘆葦叢中,望得見有一蓬屋傍着洲渚。可任憑我們千呼萬喚,仍不見擺渡的艄公或漁娘。
在眾人的急切期盼下,總算眺見了一隻黃狗由河岸躍入舟中,跳上船頭,隔着河流,向我們警惕地張望着。俄傾,方有一老艄公解纜搖槳而來。(失望呀,為什麼不是漁娘?呵呵呵!)
舟小人多,我們分三批上島。我特意留待最後登船,是為了慢慢地欣賞那婆娑竹影間,孤舟渡綠水,春風過江天的畫境。
河不寬、水卻深;流不急、舟輕快。當我也踏上了桃花島時,原以為迎接我的,一定是綠毯紅帷、錦天繡地,誰知一切都化為烏有。
放眼望去,二百多畝的桃花林,只是千萬株光桿和禿枝,樹上既沒有初萌的綠芽,也沒有含苞的蓓蕾,更別提什麼綻放的桃花了。
這就是前幾天還夢寐以求,一路上引我浮想聯翩的桃花島?莫非我在做噩夢?
在用力搓眼和使勁擰大腿後,我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原以為來桃花島,一定會和春天抱個滿懷,卻不料只是和春天擦了個邊。
想象和現實的巨大反差,讓我頓足在了桃林的入口處,如同頓足在了春天的門坎,隔着氣候與節令的樊籬,不知該如何步入春天的庭院。又如同即興作畫,已蘸了滿毫的胭脂,突然間發現主題錯位,只好洗盡嫣紅,另描淡墨了。
賞花不成,那就踏青吧。桃花娘子可以不見我,但我卻不可以不會晤春天呀。
躊躇方片刻,春雨又霏霏,細細密密的小雨,濕不透眉梢,卻滋潤了草徑。我在心裏安慰自己,既然桃花娘子羞於見我,那我就先拜會春草妹妹去。
早已落伍的我,孤獨地踏進了沒有桃花的桃花林,放下無端的綺思,換上平常的心態,賞花固可喜,觀草亦欣然,遇花是我幸,不遇是我命呀!
若真細思,春天未必只屬於紅花的,春天也屬於綠草,比紅花的春天更象春天的,不正是“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嗎?!
桃花島雖還沒到奼紫嫣紅、雲蒸霞蔚的季節,但樹下林間的春草,卻早已爭先恐後地破土趕春來了,橫蹊縱畦的嫩綠、粉綠、碧綠、翠綠、青綠、草綠、葱綠、萍綠、淺綠、深綠……早把春天的主色調濃濃淡淡地潑灑了滿地遍野,甚至有點綠得闊綽和奢侈了。

身處綠得如此飽滿且充分的春天裏,若你情長,那就邀牛希濟一同低吟:“憶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若你思遠,那就和白居易一同高歌:“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佇立或漫步在這芳草地裏,你就會明白,你腳下踩踏的,所有這些看似平凡,甚至卑賤到叫不出乳名的小生命,其實才是最富活力的春之先行者,最頑強堅韌的春之報訊人。
如果説,桃紅李白杏鬧是春之高潮,那麼,新綠初吐的茵茵草地,就是春天的序曲了,若少了這遍野先一步的綠意,又哪會有千柯萬木那遲到的醉紅?!
無須惜歎花未開,報春總歸草先萌,這是一出自然界的春戲,嬌小姐雖未上場,俏丫環已先亮相,綠袖輕舒,碧輝滿眼、鶯聲初啼,清韻滿台,早春的風情,未必就遜色於仲春的豔麗呀。
我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幾乎是懷着一份喜悦並感恩的心情,趟進了綠草地,趟進了當下的春天,也趟進了千百年來詩人詞家的春天裏。
二百畝的桃花林,説大不算大,説小也不小,我們幾十人散入林中,猶如魚兒遊進了江河,倏忽間就不見了彼此的蹤影。其實,我原本就喜歡獨遊,喜歡無拘無束、無牽無掛地親近大自然,親近那僅屬於我自己的春天。
隨意漫步間來到了島的中央,桃林的深處。
突然,發現一株高約三尺的小桃樹,居然開了花!
第一眼以為眼花,第二眼以為心花,第三眼以為靈魂花了。可定下神來,才驚喜地告訴自己,我的心、眼都沒有花啊。
再次環顧四周,二百畝枝幹縱橫,梢條交錯的桃林,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僅有這一株桃樹開着花,那疏朗的三、五枝條上,錯落着八、九朵粉紅的鮮花,粉得白膩、紅得嬌豔;新雨之後、宛如初浴;細辨之下、帶露含淚。真是説不出的千般嫵媚、萬種風情呀。
我孤獨地呆立在桃花的面前,忘了欣賞,倒是痴了過去。
我覺得這桃花實在開得離奇、開得異常;開得太超然、開得不真實,是那樣的不適宜也不合羣,故顯得特別的珍貴,也顯得份外的孤獨和寂寞。
我幾乎相信,她是被西王母遣下了仙界,是由鸞鳳銜到這人間,或受東君的催送,才來到了這桃花島的。
藏在這桃花林的深處,她悄悄的綻放,靜靜的守候,莫非就是在等着與我邂逅,與我相見,與我來一次春天的對話?
我真不明白,這桃花娘子,既將自己深鎖重林、幽閉閨中;遠離紅塵、超然世外,可當下又彷彿是閃出身來呼我、喚我;誘我、惑我,是算多情呢,還是矯情?是出於無意呢,還是早已刻意?若她真是刻意地在此等着我的路過,那又算是千年一回的苦守,還是可當有緣千里的相會呢?
早就放棄了賞花的幻想,偏又被無端地勾起了香豔的心事,原來桃花娘子與我還是有緣的呀。
我不敢輕言她是孤芳自賞,是怕輕薄了那天生的佳麗,我亦不敢謬讚她是一枝獨秀,是怕褻瀆了那天作的緣份。我懷疑,她不是一株野花異桃,就必定是一株仙葩奇卉。是那種生命力特別旺盛,特別有個性的品種。在我踏遍綠浪、閲盡碧波之後,居然窺見了這萬綠叢中的一點紅,此時此刻的一睹芳顏、一親芳澤,怎不會令我憑添了一份比意外更靠外的驚喜,比感動更激動的欣慰。
我迎風沐雨孑立在桃花前,桃花沐雨迎風獨放在孤島上,桃花孤獨着,春天也就寂寞着。
寂寞春天裏,寂寞的我和寂寞的桃花,相看兩不厭,不知光陰促。直到隱隱約約聽到了同伴的呼喚,我才從那“桃花夢”中驚醒過來,依依地惜別了桃花娘子,我成了最後一批渡回紅塵的人。
是夜,我們在寧德縣留餐,又是一場盛宴。
對於同行的許多人來説,此趟的春遊,至此才是春天的真正開始或登台吧。
幾瓶催情的美酒灌下肚腸,平日裏一本正經的紅男綠女、庸夫俗婦,都原形畢露了。當紅潮蓋臉、當桃花上靨,一切都變的那樣蜂狂蝶亂、鶯癲燕倒。不知是人借酒勁,還是酒助賊膽,在春夜深時、春意濃時;春酒烈時,春情濫時,原來並不太熟悉的主客,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叫也叫了、笑也笑了;醉也醉了、吐也吐了……
春夜一片狼藉。
我不能説滴酒不沾,在那樣的場合下不喝上幾杯,似乎不符常態也不近人情,但我僅輕斟淺酌則止。更多的時間裏,我只靜靜地守坐在一個不為人注目的角落裏,冷冷地觀看着這一場春天裏的肥皂劇。就如同我在桃花島上,也只一個人默默地問侯着早春。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熱宴,不是我的春天,山珍海鮮、美味佳餚的盛筵,也不是我的春天,吃人豆腐、揩人油水的鬧劇,更不是我的春天。
我的春天,只在那剛剛冒芽的蓿苜、初初描眉的柳梢;新綠乍換的野草、迎風返青的蒿萊上,甚至只在那孤獨又寂寞的小桃樹上。這一切,也許都不起眼、不熱烈;不張狂、不從眾,但我偏就是喜歡這樣的春天。
宴至中途,我就悄然退席,退出了酒酣情亢的春天,退出了迷亂紛擾的春天,退到了眾人的春天邊緣。又一次,我只與春天擦了個邊。

下到樓底,踱出酒店,初春的夜,涼意侵人,而山城的春夜,寒意尤甚。
仰望春天的夜空,黑暗且沉鬱,不見星辰,不見月光,一種只屬於春天的輕愁和悵惘,由遠方、由遠古;由唐詩、由宋詞,悄悄地瀰漫上我的心頭,讓我能冷靜又清醒地回眸那遙遠的、關於春天的故事。
應該説,每一個人的春天都是不一樣的,樓上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也可以是一種春天,但那只是一種須臾即逝的春天。
那麼,什麼樣的春天才是亙古長存的春天呢?
杜甫那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是永恆的,王之煥那不渡玉門關的“春風”才是永恆的,李清照那雙溪舴艋舟載不動的“春愁”是永恆的,張若虛那何處無月明的“春江”是永恆的,孟浩然那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的“春曉”是永恆的,李白那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的“春夜”是永恆的……
我突然悟到,無論世事如何的變幻,無論四季如何的輪迴,只屬於個人的花天酒地的春天,都是短暫的、虛幻的、沒有什麼生命力的。唯有能促使大地山川的萬物蓬勃發展、能惠及百姓萬民快樂幸福的春天,能體現出對世間一切生命的終極關懷的春天,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春天呀!
終於等到了曲終人散,終於可以回車返榕。
在滿車的胡言醉語裏,我只默默地和深蕆在自己心底的茵茵綠草地,孤獨的桃花娘子,戀戀不捨地告了個別。
我此次難忘的三月三的春天呀,若能借來清臣半闕詞,那就是: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風雨……

三月三,我們踏上了尋春的旅程。
找個藉口,給久困城市的自己放一次風,找個藉口,給忙碌的心情放一場假。
慕名赴福安縣穆陽鎮的桃花島去,人未動而夢已先行了。單是那“桃花島”的名稱,就會勾起人們多少旖旎又帶香豔的聯想呀,何況還是處在春天,處在一個無端都會做夢的季節。
那是一個乍暖還寒的清晨,我們由壽寧縣回福安縣,一路輕風送爽,遠嵐和近霧把旅途遮遮掩掩成若夢若幻的意境,依山傍水的公路把行程引領成曲曲折折的情懷。
領路的那位寧德縣圖書館館長説:據本地人傳説,已婚者和女士都不宜上桃花島。為何?怕意外的浪漫引發了那些抵禦不住春風的誘惑和春情的挑逗的人們,而突然犯了“桃花癲”唄。(哈哈哈!)
可惜我們一行數十人,就沒一個善男信女,從大夥那“不懷好意”的鬨笑聲裏,從那蠢蠢欲動的戲謔之中,早就泄漏了人人儘想走“桃花運”的賊心了。
我不敢自謙非賊,但也自知我只是這一羣土匪中的小毛賊而已。縱有賊心也少賊膽,縱能借來個賊膽,也欠缺那採花的賊本事。頂多只能在心裏暗暗地羨慕崔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的豔遇,再就是替“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他惋惜了。
行程過半,忽有雨至,是那種拂面不濕綠羅裳的霏霏細雨。春天的臉色,真應了那句俗語――大姑娘的心事小孩的臉,變幻莫測呀!那若煙若縠的春雨,提早將我們的春天滋潤得清新俊俏、醖釀得微醺薄醉。
只是,我的春天,彷彿並不僅僅是行進在壽寧去福安的山道上,而在更早更遠的《詩經》裏就開始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就是我此行的古版桃花島,而煌煌的唐詩、洋洋的宋詞,更盡是我的春天的源頭和出發地。
一路上,我都無法斷定,待我真見了桃花面,是該和着柳宗元“問春從此去,幾日到秦原。憑寄還鄉夢,殷勤入故園”呢?還是該詢宋之問“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呢?再或者陪張旭臨潭斗酒,逐波覓徑,歎一聲“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但若要深究,我最喜歡的桃花夢,卻還是陶淵明筆下的世外仙境。真希望也能追着陶翁的遺墨,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抖落“色狼”的外衣(嘻嘻嘻),其實,我的桃花夢是染了粉色卻不帶太多的香豔,開得亮麗卻少含撩人的妖嬈。因為,我常存心底的春天,是平和的春天,寧靜的春天,萬物自然生髮、自由發展的春天,當然還會有春戀的輕輕惆悵、思鄉的淡淡憂鬱的春天。
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穆陽鎮的桃花島,是孤懸在一條大河的中央,清波碧流,將小島環擁在了水做的懷抱之中,隔離到了不染紅塵的對岸之外。
一株古樟,一顆老楓,一叢翠竹,就是守護野渡的使者。望得見有一扁舟泊在對岸的蘆葦叢中,望得見有一蓬屋傍着洲渚。可任憑我們千呼萬喚,仍不見擺渡的艄公或漁娘。
在眾人的急切期盼下,總算眺見了一隻黃狗由河岸躍入舟中,跳上船頭,隔着河流,向我們警惕地張望着。俄傾,方有一老艄公解纜搖槳而來。(失望呀,為什麼不是漁娘?呵呵呵!)
舟小人多,我們分三批上島。我特意留待最後登船,是為了慢慢地欣賞那婆娑竹影間,孤舟渡綠水,春風過江天的畫境。
河不寬、水卻深;流不急、舟輕快。當我也踏上了桃花島時,原以為迎接我的,一定是綠毯紅帷、錦天繡地,誰知一切都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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