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賣生活

常常在寫着一篇文章的中途會糾纏出來諸多的靈感，於是想此一落筆便可來認真完成，可是一篇文字放下後便空了。什麼都沒有，甚至忽然不明白文字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望着屏幕發呆，我們為什麼要將生活複製成文字，為什麼要將情感平面的呈現出來。
平靜的一夜，沒有急需要做的事，這種空閒並不多。無意中打開了一個博客，音樂若雨夜後的清風撲面而來，寂寥的蟲鳴伴着舒緩的琴音。有一些圖片，一致的冷色調，看着聽着，只覺得心在一下下的收緊，下面有一些自言自語般的文字。忽然間的感到心痛。查到樂名為，草原。
博客的主人是一個以文字為生的女子，對她並不熟識，甚至作品也未認真看過。她不成篇的字句，只是在簡單的述説着自己的生活片段，似乎孤獨着但沒有抱怨也沒有傷悲。她文字的平靜在迴旋的音樂下亦如那些簡單的黑白照片，將感覺置於一種碩大的空寂裏。文字，圖片及音樂達成了一種完美的共識，它們表達出來的情緒，不期然的在一瞬間擊中我。琴聲似在情感的神經上敲擊，雖然是輕輕的靜靜的，卻使人因共鳴而感到痛徹肺腑。
真正的悲傷是不能用眼淚來表現的。如同此時這種靜寂平和，其實是在將一個完全赤裸的靈魂，擺放到偽劣的物質俗世裏，毫無雜念的美，毫無介備的靜，使人瞬間失重。極致的寧和帶來巨大的落差痛。沒有色彩亦不帶有任何情感的文字，這樣的手法有如冷酷的道具擺放者，她不同的羅列、呈現、組合方式即完全可以製造一些觸目驚心的效果，因為看文字的人不可能沒有情感不可能不用自己的經驗去做判斷。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然而她個人小的自我因着一種完全不受外界侵擾而來的固執，因着太多絕然的不同，煥發着異樣的光彩。這是她受人喜愛的一個緣由。而我如同在家塵封已久的房間裏找到了忘卻了的舊愛，感受到那樣多熟識的氣息。
她簡單的語言如同寂寞的空屋子裏的迴音。這樣的人生活裏是孤獨的，行走或是沉浸浮華世界的人，是難以墮入極致的安靜。生活是海，必得沉入底，在最深處才可有靜，愈深愈靜。而愈靜愈可看清生命的真相。然而真相一定遠離着完美。於是便只有去孤獨，如此反覆。
無法確定這樣的女子是她寫作的生活造就了她的個性，還是她個性的生活成就了她的文字。
即便是此時我喜歡到心痛也並無要深入瞭解她的想法。我遇見了她，一瞬也彷彿看到某個躲於角落的自我，不必知道的更多。就象一片天空的美，又何必要知道是哪裏的天空。我知道她有怎樣仰望的視角就足已。
寫作在另外一個意義上，其實是在出賣寫作者的生活。
大部分寫作的人出賣的方式都更為隱密與詭詰，將自己支解開來，即使是在寫一個與自己毫無任何關聯的故事，在文字的角角落落裏都會有着自己的影子、自己的生活及由生活而來的經驗。有些人則是出賣全部生活，他們本身就是文字。
三毛的一生都在文字裏，她最後的生活是困頓在四面白牆的病房，至此她的自縊便已成必然。她已沒有生活可以出賣，對於半生都在執筆的人來説，生命只能完結。她是一個太過執着的人，沒有回頭路可走。對於直接出賣生活的人，到一定的程度，便會身不由已。必需不停的行走，不停的發生故事。更多的讀者偏愛着獵奇，你不能夠平凡不能夠安穩，雖然他們會為你祝福卻依然期待着新奇的發生。
在這音樂之下，這位賣字為生的女子，展現着她的生活。倦怠仰或是慵懶的日子，因着美麗的文字及文中的一些別緻的賞物情調，使人陷入一種氛圍或者感受一種品位。這些看似浮表的感受，亦受着筆者的文字功底及相當水準的審美影響。同時知道如此並不能長久，它們只是一股清涼的氣息，只有忽然而至才能感受得到，無法使人長時間停留……
任何一種寫下文字的方式，都是在給讀者一些滿足。讀者或者收穫或者得以宣泄，然而對於心理上的需要有時並無方向。就象這位簡單而孤獨的女子，看似毫無意義的圖片，無意義的語言，不相關的音樂，卻能使人慾罷不能的沉陷。
有許多東西都是我們無法蓄意製造的，尤其是與精神世界相關的文字。
寫作，出賣生活，出賣經驗，出賣思考，出賣幻想，出賣慾望。倘若你不是動了真心真情的出賣，那註定會失敗，同時也沒有更多的意義。
文字追根究底是為了給我們安慰，無論是寫字的人還是閲讀的人，能夠各得其所便是最好的結局。
※本文作者：流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