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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一生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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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一生”這個成語的雛形,最早見之於楚國大詩人屈原的千古名篇《離騷》。下面是有九死一生的散文,歡迎參閲。

九死一生的散文

九死一生的散文:九死一生

我在海水裏約摸已經有個把鐘頭,渾身發冷、精疲力竭,右腿肚直抽筋,看來死期臨頭了。退潮有力地翻騰,我徒然地掙扎着,先前還看得見的海岸邊一排排燈火在眼前悄然飛逝,現在不得不放棄逆流而進的想法,痛心地想着——我這無用的一生將就此瀕臨結束。

我生來福星高照,出生在一個良好的英國世家。從小嬌生慣養,但對家庭生活中那種神聖、幸福的氣氛卻十分陌生。父親學識淵博,是著名的古董商,對家庭毫不眷戀,終日沉湎於研究工作的抽象思維之中。母親以她姣好的容顏,而不是見識為人道,對社會裏的諂媚奉承感到十分稱心如意。我經受了英國中產階級子弟慣常受到的正規的中學和大學教育。歲月流逝,我的體力和情慾與日俱增,父母突然發現我的慾念日趨旺盛,想要對我嚴加管教,不過為時已晚。我為非作歹,幹出最荒唐不羈、膽大妄為的蠢事,為家人所不齒。父親聲稱不願意再看到我,也不想再多給一個子兒,我只好懷揣着他賜予的一千英鎊,搭上頭等船艙, 奔赴澳大利亞。

從此,我開始了漫長的旅行生涯——從東方到西方,從北極到南極——最後,看到自己——一個三十歲精明幹練的水手,正當盛年、精力充沛的時候,由於試圖棄船逃走,卻要淹死在舊金山的海灣裏。

我忍受着劇烈的痛苦,右腿因為抽筋而僵直了。微風激起層層波浪,我只能聽憑海水衝進嘴巴,吞到肚子裏。雖然我還竭力使自己在水面上飄浮,那不過是機械、無意識的動作罷了,因為我正在很快失去知覺。我迷迷糊糊地記得自己飄過防波堤,見到一隻向上遊駛去的輪船的右舷燈光在眼前一晃而過。以後到處白茫茫的一片,就失去了知覺。

我聽到昆蟲嗡嗡的低吟聲。隨後,昆蟲的聲音變成有節奏的水流,我的身體隨之輕輕波動。我飄浮在夏日海洋温柔的胸懷之中,懷着夢幻般的喜悦,跟着低聲歌唱的波浪上下起伏。波動越來越強烈了,嗡嗡聲也越來越響亮,波浪越來越洶湧——狂怒的海洋把我顛簸拋擲。一陣劇痛之後,燦爛而又時斷時續的火花使我恢復了知覺,我的耳邊似乎響起一陣歡樂的聲音。某種不可捉摸的東西突然“啪”地一響,我甦醒了。

這場由我擔任主角的戲十分稀奇。我匆匆一瞥,發現自己極不舒坦地躺在一位紳士的遊艇甲板上。在兩旁,緊握着我的雙臂,把它們像唧筒柄一樣上下扳動的是兩個穿着奇異、膚色黝黑的人。雖然我能跟多種土著人交談,卻猜不出他們的國別。有什麼東西綁住了我的頭部,把我的呼吸器官與我將要談到的機器連接在一起。我的鼻孔被一種不知什麼東西塞住了,因此只能用嘴巴呼吸。由於視線的傾斜角度所限制,我只看到兩根和小皮帶管相似,而用不同東西做成的管子,從嘴巴里伸出來,相互交叉成鋭角。一根管子突然中斷,躺在身邊的地板上。另一根管子在地上繞成無數圈圈,與我已經答應要描述的那個裝置連在一起。

在我的生活尚未越出常軌以前,我也曾經在科學領域裏涉獵過一番,通曉實驗室裏的種種用品和一般器械。機器主要是玻璃製成的,結構並不十分複雜,是用來作實驗的。一個空氣室當中放着一瓶水,上面裝着一根垂直的管子,頂上有個球,正中間是個真空計量汁。管子裏的水上下移動,產生氣流,通過管子輸送給我。用這種方法,以及靠人力揮動我的胳膊,進行人工呼吸,使我的胸部逐漸上下起伏,肺部一張一縮。最後終於誘使造物主,重新承擔它那慣常的工作。

我睜開眼睛甦醒過來時,頭部、鼻子、嘴巴周圍的器械全給拿走了。我喝乾了濃濃的、約有三指深的白蘭地酒,掙扎着站起來,向救命恩人道謝,卻不料面對面碰到了父親。不過長年累月與危險為伍,我學會了控制自己,等着看父親是否會認出我來。沒有。他不過把我當作一個逃跑的水手,因而也相應地對待我。

他把我交給黑人看管後,就着手修訂關於拯救我的過程中他所作的筆記。當我吃完送來的美味飲食時,甲板上發生了一陣騷動。從水手的歌聲、木頭和轆轤的咔嚓聲中,我猜想航船開始啟程了。真是天大的玩笑!竟然讓我跟隱居的父親在同一只船上駛進廣闊的太平洋!我在暗地裏發笑時,絲毫也沒有想到可笑的究竟是誰。唉!假如當時知道的話,我寧願跳進大海,回到剛剛逃出來的骯髒甲板下的水手艙裏呢!

直到我們的船隻經過了法羅倫,躲過了最後一艘巡邏船,他們才讓我在甲板上露面。我感激父親的這種遠見,就用海員的那種直率方式向他致謝,一點也不懷疑他把我的到來對一切人(水手除外)保密懷有一定目的,他簡要地敍述了我獲救的過程,對我説明應該是由他來感謝我,因為我的出現很合時宜。他早就製成一種裝置,想證實與某種生物現象有關的理論,一直在等待機會使用這種裝置。

他説:“毫無疑問,你已經證明了這種理論。”他歎息了一聲,又説,“不過,只是在溺死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罷了!”

講得簡單點吧,他預支了兩個英鎊給我,作為跟着他航行的工資。這一手我認為他乾得很漂亮,因為實際上他並不需要我。出乎意料,他不讓我和水手們一起吃飯,而是要我到一個舒適的特等艙房裏,在船長的餐桌旁進餐。他看出我不是個普通水手,我也決心利用這個機會重新獲得他的寵愛。我虛構了一段經歷,説明受過的教育和目前的境遇,儘可能與他接近。不久,我就泄露了對科學研究的愛好,他也很快賞識了我的才能。我成為他的助手,相應地增加了工資。他對我越來越信任,向我敍述了他的理論,我變得和他一樣熱衷於科研了。

日子過得飛快。我對新的研究工作深感興趣。白天就在藏書豐富的圖書室裏消磨時光,聆聽他闡明計劃,協助他做實驗。不過,我們不得不放棄許多使人入迷的實驗,因為一隻在海洋裏顛簸起伏的航船不是做精細或複雜工作的合適地點,但他答應,在船隻到達的地方有個設備完善的實驗室,我可以在那裏度過許多愉快的時光。據他説,他佔有了一個在地圖上沒有標誌的南海島嶼,並把它變成了一個科學樂園。

到達島上不久,我就發現先前美好的想象竟十分荒唐。但是,在描述後來發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前,我還得簡要地講清楚,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人類命運所遭遇到的那種駭人聽聞的經歷。

我父親年老後,斷然捨棄了散發着黴味的古董的誘惑,致力於研究在生物學這個總項目下更富於吸引力的事物。由於年輕時在基礎學科方面有堅實的基礎,他迅速探索了科學界的一切高級學科,到達了未知世界,便想佔領這個無人問津過的領域。正在他研究工作的這個階段,命運之神又把我們倆拋擲到一起了。我的頭腦還算靈活——雖然這是我自己説的——很快就掌握了他思考問題和推理的方法,變得幾乎同他一樣狂熱。不過,我不應該這麼説。驚人的結果只證明他的神志是清醒的,我只能説他是我見到過的冷漠、殘酷而又最奇特的怪人。

洞察了生理學和心理學的雙重奧祕之後,父親的思想進入了一個新的邊緣科學的廣闊領域。為了進一步探索,他開始研究高級有機化學、病理學、毒物學以及與他的推斷性假設有關的其他科學和次科學。他提出了這樣一個命題:暫時或永久失去生命的原因,就在於原生質內某種元素與化合物的凝固。因而,他把這種物質分離出來,進行了無數次實驗。由於有機體暫時失去生命會導致昏迷,永久喪失生命會造成死亡,他就探索一種能夠阻礙、中止原生質凝結,甚至使它不致凝固的人工方法,如果不用專門術語來表達的話,他的假設是,死亡,只要不是嚇死,或者器官未受損傷,只不過是生命的暫時停止,通過適當的方法誘導生命的復活,應當是可能的。他想發明的,就是這樣一種使暫時死亡的機體重新獲得生命的方法。當然,他也明白,在機體腐敗之後,這種嘗試就是徒勞的了。因此,他迫切需要找到剛剛死亡,或一天之前還活着的機體。他正好找到了我,並且在我的身上,初步證實了他的理論。我從舊金山海灣裏被救上船時,確已溺水而死,但是經過他發明的空療法器械救治,終於重新點燃了生命的火花。

現在談談他對我的陰險打算吧!他首先讓我明白,我完全落在他掌握之中。他一年前已經把遊艇送走,只留下兩個對他無限忠誠的黑人。他詳盡地審訂了他的理論,製出了試驗方法,最後使我大為吃驚,竟宣佈我便是他研究的課題。

我曾面臨死亡,多次不顧死活地冒險。不過,像這種性質的冒險,卻從來沒有碰到過。我敢發誓自己不是一個懦夫。然而,這種在死亡邊緣來回跋涉旅行的建議卻使我嚇破了膽。我要求給點時間考慮。他慨然答應了,但同時指出,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必須服從。從島上逃走絕無可能,用自殺來逃避也行不通,雖然比起必須經受的痛苦來説,我倒還寧願選擇死亡。我只能寄希望於設法毀滅俘獲我的人。這一着,由於父親採取了種種預防措施,也不會生效。隨時有人在監視我,甚至睡眠時也有個黑人守着。

我向他懇求,但毫無效果。只能聲明並證實自己是他的兒子,我把一切希望寄託在這最後一張牌上。他卻毫不動心。他不像一個父親,還不如説是一架科學機器。我不知道他怎麼竟會跟母親結婚,生養了兒子,因為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感情。他的心目中只有理性,根本沒有愛情和憐憫。如果有所謂愛憐,那也只是微不足道,必須克服的弱點而已。他説,既然是他賦予我生命,那末除他以外,還有誰更有權力支配這條生命呢?然而,他又説,他並不希望我喪失生命,只是想“借用”一下,可以“準時”歸還;當然,危險總是有的,我有什麼辦法呢,只能擔點風險了。人生本來就是充滿危險的麼!

為了確保實驗成功,他希望我的體質儘可能處於最佳狀態。所以,他給我的飲食和訓練就像決賽前出色的運動員一樣。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假如非冒險不可,那就最好保持最佳狀態。在我休息期間,他讓我幫助安排器械,進行種種輔助實驗。我對這種操作有多大興趣是可想而知的。但對待實驗還是認真的,像他一樣周到、嚴謹。有時我提出的一些建議或改革意見得到採納,能夠付之實施,也有點得意。不過事後想想,只能苦笑,因為我曉得這是在為自己的葬禮當司祭。

父親開始進行有關毒物學的一系列實驗。一切準備就緒以後,他用一服烈性的馬錢子鹼把我毒死,死亡的時間大約二十個鐘頭,呼吸和循環系統全部停止工作。我的軀體死亡了,這是確實無疑的。可怖的是,一面原生質在逐步凝固,一面我仍然有知覺,能夠體會到死亡的種種令人不快的細節。

使我起死回生的器械是個空氣密封艙,大小正好足以容納我的身體。這個機械結構並不複雜,只有幾個閥門,一個旋轉的曲軸和一個電動機。機器開動時,艙內的空氣時而濃厚,時而稀薄,就這樣刺激我的肺部,進行人工呼吸,而沒有使用上次用過的那種管子。我的軀體雖然無法活動,但還沒有腐朽,能夠感覺到經過的一切:他們怎樣把我放進密封艙,在皮下注射一種化合劑,中斷凝結過程;以後,艙門緊閉,機器轉動。我憂心如焚,但循環作用終於逐步恢復了,其它器官也開始執行相應的職能。不到一個小時,我又在飽餐一頓了。

雖然我對這些實驗並沒有多少熱情,但在兩次逃跑失敗後,卻開始對它們產生了興趣,而且也習以為常了。父親對實驗的成功,情不自禁地十分高興。隨着時光的流逝,他越來越想入非非。我們經歷了神經性、氣體性和刺激性三大類毒物的試驗,但是小心翼翼地避免使用某些礦物性刺激劑,至於腐蝕性毒物則一概不用。在這個階段,我對死亡已經十分習慣,只有一起事故動搖了我日益增強的信心。有一次,父親把我手臂上幾根次要血管刺破後,敷上了小量劇毒劑——箭毒。我頓時失去知覺,停止了呼吸和血液循環,體內的原生質也開始凝固。父親幾乎放棄了使我生還的一切希望。最後,他應用一種研究多時的發明,增強了信心,加倍努力地搶救我的生命。

父親在一個與何魯克管相仿的玻璃真空管裏安放了一個磁場。磁場為極化光穿透時,不產生磷光,也不直線發射出原子,卻發出與X光相似的不發光的光線。X光能顯示厚介質裏的不透明物體,這種光則具有更鋭利的穿透力。父親用這種光線為我照相,發現在負片上有無數模糊的影子,這是由於我體內的化學和電運動還在繼續而產生的。這證明我的死亡狀態並非真實。也就是説,使我的靈魂與身體結合起來的神祕力量還在起作用。於是父親信心大增,終於使我起死回生。至於其他毒物的作用不很明顯,只有汞化合物例外。這種化合物常使我一連幾天倦怠無力。

另外一些輕鬆的試驗是用電進行的。父親在我身上接上了十萬伏特的高壓,證實了台斯拉的意見:高電壓對人體無害。由於這種電壓對我並無影響,父親把電壓降低到兩千五百伏特,我立刻觸電而死了。這次,他竟然讓我死去,或者説中斷生命整整三天。最後花了四個小時,才讓我甦醒過來。

一次,他使我染上了破傷風。這種病死亡的痛苦實在太大,我斷然拒絕進行類似試驗。最簡便的死亡莫過於窒息而死,諸如溺水、上吊、煤氣中毒;而嗎啡、鴉片、可卡因和哥羅仿致死,也一點不困難。

另一次,我被窒息而死後,他把我冷藏了三個月。既不使我冰凍,也不讓我腐爛。事先我毫不知情,事後發現死亡時間之長,大吃一驚,唯恐他會利用這個時機對我幹出什麼事來。當他流露出對活體解剖的愛好後,我更是十分驚恐。最後一次我甦醒過來,發現他在我胸部瞎搗鼓。雖然他把傷口仔細地縫合、包紮起來,我還是疼得只能卧牀休息。就在休養期間,我考慮了一個計劃,最後終於使我逃脱成功。

我一面假裝對實驗很感興趣,一面要求,也被批准獲得假期,暫時離開死亡的職業。這時我一心搞實驗工作,父親也專心致志於解剖黑人為他捕獲的許多動物,無暇顧及我的工作。

我的理論建立在兩個前提上:一、電解,即利用電把水分解為氣體;二、假設有一種與地心引力相反的力存在。地心引力只吸引物體,並不能使它們結合。我想象中的力是一種排斥力。原於或分子間的引力不僅吸引物體,並使它們結合成整體。我想發現製造並指揮如意的是與這種引力相反的力,或者稱之為使物體分解的力。氫、氧分子相互作用形成水。電解又使分子分解,產生兩種氣體。我想發現一種力,不僅能分解兩種元素,而且能分解一切元素,不論這些元素存在於何種化合物中。假使我能誘使父親進入這種力的半徑範圍之內,他就會被分解成遊離元素,飛向四面八方。

我最後控制的這種力並不消滅物質,它只消滅形式。不久,我發現它對無機體並沒有任何影響;不過,對一切有機體卻是致命的。開始我迷惑不解,假如深入思考,我也會理解的。因為有機體分子裏原子的數量大大超出最複雜的礦物分子。有機化合物的特點就是它的不穩定性,易為外力或化學試劑所分解。

我用兩個強電池,接上為這個目的特製的磁鐵,便發射出兩股強大的力。兩股力分別開來是完全無害的,但在半空中看不見的一點會合起來,便能實現我的目的。經過實際試驗,證明我的想法可以實行;不過,試驗時差一點連自己也報銷了。我設置了一個陷餅,把磁鐵隱藏起來,讓磁場把我房間門口變成死亡區,又在牀頭裝了一個按鈕。一按它,便會從蓄電池裏通上電流。我爬上了牀。

兩個黑人仍然看守着我的住所,半夜裏一個前來接替另一個。第一個黑人一來,我就通上電流。我還沒有睡着,就被一聲尖鋭的、金屬的叮噹聲所驚醒。門檻中間,有個父親愛犬的領圈,看守人奔過去揀它,便像一陣風一樣消失了,衣服成堆掉在地板上。空氣裏微微有點臭氧的氣味。由於他的身體主要是由無色無臭的氣體:氫、氧、氨氣組成,因而沒有其他跡象可以證明他的消失。當我切斷電源,取走衣服時,發現像動物焦炭般的一塊碳,以及其它粉末,如硫、鉀、鐵等遊離的固體元素。我重新安好陷講,回到牀上,半夜裏起來取走第二個黑人的殘骸,然後去睡到天明。

第二天,父親那沙啞的聲音把我吵醒,他正在實驗室裏呼喚我,我暗暗好笑,因為沒人叫醒他,他睡過了頭。父親走近我的房間想叫醒我。我坐在牀上,以便更好地觀察他昇天——看他怎樣變為神靈。他在門檻邊停了一下,然後跨出了致命的一步。噗!就像松林中的風濤,他消失了,衣服奇妙地堆在地上。除了臭氧的氣昧,還有輕微的像大蒜一樣的磷的氣味。在衣服裏是一小堆固體元素,一切結束了。廣闊的世界在我面前展現。我的俘獲者卻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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