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晚上我和同事們準備驅車離開某地，忽然有個男子跌跌撞撞的奔來，攔住車頭。那人四十來歲，滿臉悽愴，期期艾艾的敍述家庭的不幸，什麼老母卧牀、妻離子散、自己身殘弱病之類，涕淚俱下，想給我們要點“一路順風”錢。這樣的事情見多了，本不足為奇，但他的演技實在太棒了，我不禁對他説：“老兄，你不去演戲真是那些明星的萬幸。”那人一愣，隨即又悲道：“這位大哥你不要説笑話。我看你面善心善，好人好運好報，就給我點小錢吧。”車內同事鬨笑，説：“你叫他大哥，你至少比他大了二十歲！”那人仍喋喋不休，不肯離去。我們急着離開，都有點氣惱。同事小張，是個東北的女孩，為人豪爽，便掏出了一個硬幣給了他，那人接過，突然哈哈大笑，説：“你就給我一毛錢啊。”
小張隨口應道：“你也就值一毛錢！”
幾個同事一愣，隨即爆笑，便馬上發動車子離開。那人倒也並不氣惱，還微笑着和我們揮別。
車上眾人都誇小張機智，我説這個人還算很有職業道德，一來演技沒得説；二來遭了戲弄，也沒有對我們惡言相向。若是有那更無賴的人，一句“詛咒”出口，雖然並不會怎樣，心裏總要像吃個蒼蠅。
還有一次我到車站送一位朋友，碰到一位前來要錢的人，也是聲淚俱下，朋友沒等他説完就掏出兩元錢給了他。面對我諮詢的目光，朋友説：“如果他是真的，我就對了；如果他是假的，他這一番表演不是也要付出感情成本道德成本嗎？我的錢就是給他的成本費。”我嘲笑他的“道德論”，説那些人也許早就沒有什麼道德感了。朋友正色説：“你看到周圍的那些孩子了嗎？他們的目光每每落到這些流浪者的身上，也每每落到身邊大人們的行為上，孩子天真的目光也正是因為我們的冷漠而逐漸變的冷漠。而這些流浪者不正是因為我們的冷漠才流浪街頭的嗎？也許我們就會這樣一代代冷漠下去。”
我無語，只拍了拍他的肩頭，也理解了他在其它一些事情上的“迂”。
如果我們出門在外，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碰到。很多次，我在車站等車，碰到髒兮兮的孩子，走來直挺挺的跪到自己身邊，也不説話，只用兩個無神的眼睛看你。據説他們是被“控制”的，錢也落不到他們手裏，但每次我都不忍，總要掏出些零錢來。我也看到過很多關於這些事情的理性探討，什麼社會啦、體制啦、保障啦、治安啦，煞有介事。但我覺的，朋友的話正是一種無懈可擊的理性，還有人情。
也許真的因為我們面善。
※本文作者：孫曉磊※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