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美麗

有些人，有些事，一輩子都無法忘卻。某個陽光燦爛的清晨，某個温暖的午後，或者某個落雨的黃昏，忽然來幾縷似曾相識的風，或者是誰走過窗外遺落的歌聲，竟就翻動了泛黃的往日，還有一捧鮮活的舊時畫面。
這個黃昏，我在大街上行走，街道的轉角，斜陽餘暉塗滿一面斑駁的牆，不經意地瞥了幾眼，突地心兒顫了顫，我並不太在意，依然朝前走。只挪了幾步，終於停下來，倚在牆上望西天那輪紅彤彤的暖陽。我覺得我熟悉這堵殘照下的紅磚牆。恍若看見我漸行漸遠的青春歲月，還有一個温婉的女孩，長髮飄飄白衣飛揚。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個秋天的傍晚，滿天絢爛的晚霞，大地、房屋、樹木都被夕陽染成暖黃，人彷彿是活在童話裏了。我貪戀此時的温馨，到底不敢停留，要去教室上晚自習呢。教室門口有幾個女生正大聲地説笑，我微紅着臉低頭穿過，驀然聽見一個女生説，這小男孩很像我弟弟哦。我回頭，她笑盈盈地望着我，另幾個女生笑得更歡快了，所謂的花枝亂顫大抵就是這等風情吧。我通紅着臉跑進了教室，卻清楚地記住了她的模樣。許多年以後，每每聽到歌裏唱“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依稀看到你的模樣”，我總能一下子就想起她。
原來，她就坐在我的後面，我竟一直都不曾留意。不過，自那天黃昏，我開始頻頻轉身試着和她説話。她開始亮堂地喚我弟弟，我雖然不應答，但心底着實歡喜，因為她是那樣地美麗。是的，她是那樣美麗。有個男生對我稱讚她很漂亮，我立即糾正他，不是漂亮，是美麗。我覺得，美麗和漂亮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蘭心蕙性者方可謂之美麗，美麗如她；漂亮通常冠給繡花枕頭或者花瓶。
説也奇怪，無論老師多少回調動座位，我和她都沒分開過，不是她在前面就是我在前面。我對她説了我的驚喜，她笑着説，你是我弟弟，我當然要在左右照顧你啦。
如今想來，那時的光陰似乎日日都陽光燦爛，天藍風也清和。我所有的日記都拿給她看，花開間的喜悦，雪融後的惆悵，每一絲歡憂每一寸樂愁都想叫她知道。她讚歎我的文字生動，説我是個富有才情的孩子。她驕傲地向她的朋友們介紹我，那些小女生也就真的對我刮目相看，樂意和我交好。我只在乎她的微笑。她略一鎖眉，我的心也頓時黯然。
不知從哪一天起，我開始在黃昏時分，守在她去學校的路上等她，遠遠地望着她踩着單車漸漸地近了，我慌亂地轉身跑開。有時迴避不及，我會裝出不經意路過的樣子，紅着臉衝她痴笑，然後我們一起步行去教室。有一天夜晚，我傳給她一本雜誌，夾了紙條：我愛你，你愛我嗎？她回覆：若你再胡思亂想，我定不再理你！我覺出她是生氣了，我又怕又羞，直到晚自習結束都沒敢回頭望她一眼，埋頭伏在課桌上動也不動。仲春的夜晚天究竟還是冷的，我卻大汗淋漓，萬千細針刺扎一樣難受，臉火辣辣的。一連幾天，我都倍感尷尬。她若無其事，待我一如從前，温柔親切。
我讀高中的時候，她去了另一個城市讀醫學中專。我以為，遙遠的距離會使我和她逐漸變得陌生，最後相互遺忘。不料，她的信和電話來得殷勤。她對我講她枯燥的學習生活，對我炫耀她很勇敢地觸摸教學屍體，不比別的女生哇哇亂叫閉着眼哆嗦。她寄照片給我，明眸皓齒，笑得宛若三月暖陽，嫵媚怡人。我的朋友見了照片，很是妒忌地問我，你女朋友嗎？我不説是但也不否認，只是笑，只是笑。
大抵學生是最熱衷於書來信往的了，且又在信箋的摺疊郵票的粘貼上生出一些學問來，比如信箋折成心狀疊出千紙鶴等，郵票左傾右傾亦各有寓意，倒貼則暗表我愛你等等。我給她的信從來都是疊成雙生葉，她則花樣繁多，小船啊寶塔啊什麼的。有一天，她來了一封充溢着感傷的信，訴説她的孤獨，説她常一個人沿着長長的鐵路靜靜地走很遠很遠，然後再慢慢地走回去。我不由得很是難過，似乎歷經了她的憂愁。我竟又發現，她居然倒貼着郵票，一下子就昏了頭腦，情深意長地回了一封十二頁的信。滿紙呢喃我真切深沉的愛戀，還信誓旦旦地説，為了她，我定認真讀書以考取清華大學。
她的回信卻似給我兜頭澆了一桶冷水。她説，你真教我失望，我以為男和女除了親情和愛情，還可以有另一種情感維繫彼此的關懷，敞開心扉坦誠相對；我以為我們能做得到，譜寫一個迷人的童話，羨煞俗人，你卻粉碎了我的夢想，也碎了我的心，或許，我真的太天真了。
我慌了，我説，我只想教你快樂給你幸福，我以為這些只有相戀才能成全。現在，我明白錯了。我決不再糊塗，我們還回到從前好嗎，如從前一樣純真又美好？
她説，好。可是，她再不給我電話，我寫十封信她至多回一封。漸漸地，我也不再堅持給她寫信。後來，彼此斷了音訊。
當那些青澀的歲月已化為風塵中的歎息，我以為，我已將她忘記。卻不曾想，幾片殘霞一牆晚照，竟又倏然記起她的美麗。最初的心動，最初的美麗，一世的風景。不再常常想起，卻也難以忘記。心最深最柔軟處，一直住着她。

有些人，有些事，一輩子都無法忘卻。某個陽光燦爛的清晨，某個温暖的午後，或者某個落雨的黃昏，忽然來幾縷似曾相識的風，或者是誰走過窗外遺落的歌聲，竟就翻動了泛黃的往日，還有一捧鮮活的舊時畫面。
這個黃昏，我在大街上行走，街道的轉角，斜陽餘暉塗滿一面斑駁的牆，不經意地瞥了幾眼，突地心兒顫了顫，我並不太在意，依然朝前走。只挪了幾步，終於停下來，倚在牆上望西天那輪紅彤彤的暖陽。我覺得我熟悉這堵殘照下的紅磚牆。恍若看見我漸行漸遠的青春歲月，還有一個温婉的女孩，長髮飄飄白衣飛揚。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個秋天的傍晚，滿天絢爛的晚霞，大地、房屋、樹木都被夕陽染成暖黃，人彷彿是活在童話裏了。我貪戀此時的温馨，到底不敢停留，要去教室上晚自習呢。教室門口有幾個女生正大聲地説笑，我微紅着臉低頭穿過，驀然聽見一個女生説，這小男孩很像我弟弟哦。我回頭，她笑盈盈地望着我，另幾個女生笑得更歡快了，所謂的花枝亂顫大抵就是這等風情吧。我通紅着臉跑進了教室，卻清楚地記住了她的模樣。許多年以後，每每聽到歌裏唱“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依稀看到你的模樣”，我總能一下子就想起她。
原來，她就坐在我的後面，我竟一直都不曾留意。不過，自那天黃昏，我開始頻頻轉身試着和她説話。她開始亮堂地喚我弟弟，我雖然不應答，但心底着實歡喜，因為她是那樣地美麗。是的，她是那樣美麗。有個男生對我稱讚她很漂亮，我立即糾正他，不是漂亮，是美麗。我覺得，美麗和漂亮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蘭心蕙性者方可謂之美麗，美麗如她；漂亮通常冠給繡花枕頭或者花瓶。
説也奇怪，無論老師多少回調動座位，我和她都沒分開過，不是她在前面就是我在前面。我對她説了我的驚喜，她笑着説，你是我弟弟，我當然要在左右照顧你啦。
如今想來，那時的光陰似乎日日都陽光燦爛，天藍風也清和。我所有的日記都拿給她看，花開間的喜悦，雪融後的惆悵，每一絲歡憂每一寸樂愁都想叫她知道。她讚歎我的文字生動，説我是個富有才情的孩子。她驕傲地向她的朋友們介紹我，那些小女生也就真的對我刮目相看，樂意和我交好。我只在乎她的微笑。她略一鎖眉，我的心也頓時黯然。
不知從哪一天起，我開始在黃昏時分，守在她去學校的路上等她，遠遠地望着她踩着單車漸漸地近了，我慌亂地轉身跑開。有時迴避不及，我會裝出不經意路過的樣子，紅着臉衝她痴笑，然後我們一起步行去教室。有一天夜晚，我傳給她一本雜誌，夾了紙條：我愛你，你愛我嗎？她回覆：若你再胡思亂想，我定不再理你！我覺出她是生氣了，我又怕又羞，直到晚自習結束都沒敢回頭望她一眼，埋頭伏在課桌上動也不動。仲春的夜晚天究竟還是冷的，我卻大汗淋漓，萬千細針刺扎一樣難受，臉火辣辣的。一連幾天，我都倍感尷尬。她若無其事，待我一如從前，温柔親切。
我讀高中的時候，她去了另一個城市讀醫學中專。我以為，遙遠的距離會使我和她逐漸變得陌生，最後相互遺忘。不料，她的信和電話來得殷勤。她對我講她枯燥的學習生活，對我炫耀她很勇敢地觸摸教學屍體，不比別的女生哇哇亂叫閉着眼哆嗦。她寄照片給我，明眸皓齒，笑得宛若三月暖陽，嫵媚怡人。我的朋友見了照片，很是妒忌地問我，你女朋友嗎？我不説是但也不否認，只是笑，只是笑。
大抵學生是最熱衷於書來信往的了，且又在信箋的摺疊郵票的粘貼上生出一些學問來，比如信箋折成心狀疊出千紙鶴等，郵票左傾右傾亦各有寓意，倒貼則暗表我愛你等等。我給她的信從來都是疊成雙生葉，她則花樣繁多，小船啊寶塔啊什麼的。有一天，她來了一封充溢着感傷的信，訴説她的孤獨，説她常一個人沿着長長的鐵路靜靜地走很遠很遠，然後再慢慢地走回去。我不由得很是難過，似乎歷經了她的憂愁。我竟又發現，她居然倒貼着郵票，一下子就昏了頭腦，情深意長地回了一封十二頁的信。滿紙呢喃我真切深沉的愛戀，還信誓旦旦地説，為了她，我定認真讀書以考取清華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