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掉淚

我也曾或痛、或悲，或喜時流過淚。誰説“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卻不信。
可是，在父親大人去世時，我卻真的沒有流淚。
父親大人去世已快兩年了。現在想來，在為他老人家辦理喪事的始終，我都不曾流過淚。然而，我卻不認為這是有失常情的表現；更不是我與父親感情不好，對父親愛得不深。按常人的觀點看，難道我這是不孝？
我雖然算不上是一個傳統型的孝子，但我卻深知，父親是我深深敬愛的人。
在我還不到三歲時，母親就離家出走了，一去便杳無音信。什麼原因，至今還是個謎。因此，在我的記憶裏，關於母親的那一頁卻是空白的，雙親缺失一半。所以，有關父親的記憶自然就佔據了太多的空間，這樣的經歷，怎能不使我更深愛我的父親呢？
母親出走後的二十多年裏，儘管他的同事們經常勸他再找一位，並多次給他介紹，可他堅持不娶。硬是既當爹又當娘，含辛茹苦地把我和兩個姐姐拉扯大，其中的艱辛與困苦，只有他老人家心裏知道。直到我們仨都成年了，並參加工作後，他才經人介紹，娶了個老伴。再婚時，父親已六十多歲了。
我們知道，這麼多年他老人家一直堅持不娶，是怕我們年幼，還不能自立時，娶了繼母，會讓我們受委屈。為了使我們在那樣困難的條件下，儘可能過得快樂、幸福一些。可是，卻苦了父親啊！
我的父親是一個性格特別內向的人（這一點我很像他），平日裏言語不多，又不善交往；他一生有兩個最大的嗜好：一是看書，二是喝酒。也只有在飲酒之後，他話匣才會打開。而這時的他，卻是最讓我敬佩不已的了。他老人家記憶力很好，特別是中國史方面：前三皇，後五帝，歷朝歷代的名人、大事，他記得那樣清楚。即便是酒過六分，他也能一一道來。難怪他的同事們給他冠以“中國通史”的稱謂，我想是不無道理的。只可惜，父親傳給我的基因鏈中卻少了這一環。而每到這時，他老人家更會神采奕奕，容光煥發，與平日的他判若兩人。一邊飲酒，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述那些在我聽來還似懂非懂的事。不過，看父親那高興的樣子，一家子熱熱鬧鬧的氣氛，我心裏也感到很舒服。況且，我也很喜歡聽，可長知識了！
呵！只可惜，這樣的日子為什麼不能再持續十年，二十年……
天有不測風雲。在父親過了八十二歲生日不久，因前列腺炎導致不能排尿而住進醫院。經過一週多時間的治療，不僅沒見效果，還誘發了肺心病。住院一個多月，終因醫治無效，父親辭別了人世。
在父親住院的一個多月裏，我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邊。看他老人家的病情一天天加重，作兒的心情怎樣，我是不知該如何來表述的。特別是父親臨去世的那一週裏，他老人家被無情的病魔殘酷折磨的情景，至今在我的腦海裏都非常清晰：那對生命的渴求，對人世的留念，一個行將辭別人間、彌留時的那一種企盼與絕望的交融之情景，我在父親身邊感受到了；那垂死前的掙扎和求生欲，最淋漓盡致的表現，我在父親身邊感受到了。眼睜睜看着父親被病魔一點點吞噬，死神一步步向父親逼近，而我卻無能為力。這是多麼殘酷的折磨啊！我知道，此時所有有形的或是無形的慰藉都失去了意義。我只有在心裏默默地為他老人家祈禱：要麼奇蹟發生，要麼就讓他老人家平靜地乘鶴西去。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別要讓父親再受半點痛苦……
父親去了，他是乘仙鶴而去的，他應該去一個極樂的世界。因為，他是一個好人，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一個我非常敬愛的人呵！
在父親去世後，為他守靈，為他送葬我沒有掉淚。這不是我沒有感情，也不是我不孝，更不是我不愛他老人家，是因為……
快兩週年了，父親大人您過得可好？
※本文作者：wan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