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已經不是往日那個幹活不要命，説話粗聲粗氣的父親了。奄奄一息的父親躺在一張狹窄的牀上，呆滯地望着空空的牆壁，靜靜地等待着死神的召喚。父親的生命就要是一根快要熄滅的蠟燭，風一吹來，馬上煙消雲散。我們看到父親這個樣子真的好想哭，可哭又有什麼用呢？
那是一個灰色的日子，從病房裏面傳來的消息擾亂了我們家裏平靜的生活。父親得了肺癌，母親捂着臉哭了起來，我們傻傻站在那裏，目瞪口呆，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事實。這種病足以壓倒中國大多數的家庭，對於已經很不幸的我家來説，那無疑是雪上加霜。我剛剛因為乙肝被解僱，弟弟還在讀大學。那一晚，我們和媽媽在病房外面抱頭痛苦，黑夜似乎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黑。
第二天，我們強忍着內心的悲痛東奔西跑，求爹爹，告奶奶，終於從朋友和好心人那裏借來了三萬塊錢。有了這錢，父親被推上了手術室，接受了初步治療，但醫療費高得驚人，沒過幾個星期，做了第一次化療以後，我們再也拿不出錢來，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我們被迫揹着需要進一步接受治療的父親出院了。
放棄治療，那就意味着等死。父親的日子在一天天的減少，我們也在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但是父親所遭受的比我們還要多的多，疼痛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父親。一次母親半夜三更聽到父親撕心裂肺的叫聲，跑去看時，父親抱着被子疼得直打滾，被子的一角已被咬破。母親把我們叫醒，看到在痛苦中掙扎的父親，我們痛不欲生，心如刀割。
我好希望現在被疾病折磨的是我，而不是父親。當我看到父親被疼痛折磨地，我的心都快碎了；當我在夜裏突然醒來的時候，父親痛苦的呻吟，像是一根根的刺深深紮在我的心裏。
這樣的生比死更痛苦，有時我更願意父親早早離去，免得遭受那難以忍受的痛苦。現在不是很多在提倡“安樂死”嗎？我想父親在一種快樂中安然睡去，從此不再忍受人間疾苦。
但是當我面對父親時，我才知道這樣的想法是多麼的殘酷！
父親並沒有因此而心灰意冷，相反他很樂觀。即使在病痛厲害的時候，他沒有哭泣，也叫我們不要哭泣。當太陽出來的時候，父親用嘶啞的聲音叫我們把門打開，陽光照在陰暗的小屋裏，父親微笑着，臉上寫滿了對陽光的嚮往，對生命的渴望。父親這般眷戀生命，我們又怎麼捨得讓父親匆匆地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呢?
父親雖然從那天后再也沒有起來，但當父親疼痛稍輕的時候，他會把我們叫他牀前，一遍一遍囑咐我們要好好做人，耐心教導我們要學會寬容和忍讓。面對這樣堅強充滿智慧的父親，我們怎捨得父親離開？父親一生為人耿直，踏實，他是我們的楷模，要不是父親，我早就迷路了。父親燃燒自己，為我們點燃了生命之光，才讓我們在艱難的路上依然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們離不開父親，父親離不開我們。我們在，對父親是一種安慰；父親在，對我們也是一種安慰。誰捨得父親和我們分開在陰陽兩個世界裏？從此再也看不到父親的樣子，從此再也聽不到父親嘶啞的聲音。
有人説生比死更需要勇氣，面對絕症，父親和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是堅強。我們好想有人能為我們伸出援助之手，也許就可以挽救父親垂危的生命。
※本文作者：wenxin※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