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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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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痕跡

一些痕跡
——六○六病牀手跡之二
農村裏的俗話説:人死如燈滅,一去影無蹤。我經常想起這句話,覺得它有道理。
躺在醫院的日子裏,想起一些往事,我還是否定了它。
我記得念國小的時候,就已經特別懂得珍惜同學之間的友誼。如果有一個要好的同學與自己分配在一個班上,好長一段時間,我在夢裏還要笑出聲來。為了和要好的同學一起上學、回家,我可以走很遠的“冤枉”路,南轅北轍也在所不惜。我們經常一走一大羣,依次把距離學校近的同學送回家,直到最後一個對倒數第二個揮揮手説:“明天見。”也經常一起到一個很遠的同學家裏去,一路上問出好多問題:“你上學要走這麼遠的路?”“那幾顆是什麼樹?”……
阿川只是我要好同學中的一個,他是我國小到國中的同學。
我們兄弟姐妹七個,我最小;他們兄弟三個,他最大。我們一樣瘦弱、清秀、靦腆,他的皮膚比我黑,眼睛比我小。
我的家離學校遠,每天清晨都去邀他。他比我勤勞多了,上學前總是手忙腳亂的做着家務,掃地、餵豬,洗衣服,燒飯,把米湯盛好,把飯菜放在鍋子裏等爸爸媽媽回家吃。他做這些的時候,二個弟弟摸爬滾打,吵鬧不休。他偶爾會故意板起臉,罵他們幾句,然後又對我笑笑。那時候我就埋怨上天,為什麼自己偏偏是最小的,沒有弟弟也沒有妹妹,真的不能體會到做哥哥的快樂。
我們都喜歡看電影,有一次放學回家,一個放映人員騎自行車馱着裝影片的鐵盒子從我們身旁經過,我們一齊歡呼起來。鐵盒上的片名是《武當》,繁體的當字有點象福字,我煞有介事的宣佈:“今天晚上看《武福》嘍!”阿川大笑起來,大喊:“有人不認識當字,把當字念福字嘍!”
他的口哨吹得非常棒,什麼流行的歌曲都能吹,譬如説《阿里山的姑娘》《十五的月亮》。我的歌唱得比他好,而吹口哨的聲音就像母親哄小孩尿尿的聲音一樣。我很認真的學吹口哨,怎麼也不行,那聲音小得要命。不過,後來我可以模擬清晨樹林、田野裏小鳥的啾啾聲,惟妙惟肖。
我們村國小隻有四年級,四年級唸完後,我們到不同的國小繼續念五年級、六年級。
小時侯我家就很窮,那些稍微有點錢勢的人總是變着法子欺負人。我就告訴自己不要去求那些人,不要到勢利的親戚家去借錢,不要和有錢人家的孩子交朋友……我們管這叫“有志氣”。孩子的思維真是簡單,他不知道,很多有錢的人,很多有權的人,也是好人。
念五、六年級的時候,阿川跟鎮上一位商人的兒子做了朋友,過年過節你來我往,還買“昂貴”的年畫互相贈送,我們就疏遠了。
我們進鎮上的中學後,見面、點頭、微笑、説一二句問候的話,就走開了。那時候,他的成績已經下降好多了,我也和一羣無心學習的搗蛋鬼混在一起。。
我們言歸於好的願望越來越強烈,每次見面我都努力多説幾句話,然後又有些尷尬的走開。
八年級上學期有一段時間,他生病了,但一直堅持學習,晚自習以後到醫院去打針。她媽媽對我説:“我們要求他一定要把成績搞上去。”
那一天晚飯後,我在三層樓的教學樓前碰到他,便站在一起説了一會兒話,末了我對他笑笑,他也對我笑笑,彷彿都在説:“我們還是好朋友,加把勁吧!”那時侯我們又重新在學校嶄露頭角了。
第二天清晨,我們做完早操回教室的路上,一個同學説:“60班的阿川死了。”
如果他和我同年,那一年他十五歲;如果他比我小一歲,那一年他十四歲,時間是一九八八年。
現在我回農村老家的機會那麼少,偏偏每次都碰見他的媽媽。我老遠就認出了她,她老遠就開始注意我。彼此還隔着幾步路的時候,她驚叫起來:“你長這麼高了!”“你長這麼漂亮了!”“要是阿川還在的話……”
她的年齡不是很大,比我的第一個姐姐還小。那麼多年了,喪子的痛楚和絕望還深深的刻在她的臉上。我不知道要怎樣安慰她,便問阿川的兩個弟弟現在怎麼樣。
她苦惱的歎一口氣:“一個都不中用,哪裏像他的哥哥,像你們一樣學好啊。”是的,那個大弟弟還曾經加入一羣小混混,打劫我父親野外孤零零的鴨棚。她託我為他們找工作,她相信我一定幹得不錯,一定有辦法。可是在好多親人面前,我都覺得自己很無能。我心虛的答應了她,心虛的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家走。
……
在我那麼多的日記本里,沒有寫一點關於阿川的字句。那麼多年了,那麼多事情,還清晰的留在我的腦海裏。所以我要説:人只要生活過,一定會留下一些痕跡,在他走過的每一條小路上,在他攪動的每一團空氣裏,在他眼睛看到的一切事物中……
2003年12月24日於好孩子公寓

※本文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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