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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愛情的文章

欄目: 優美文章 / 發佈於: / 人氣:2.66W

有些人總説再也不相信愛情了,難道你們看愛情只看到了娛樂圈?搞笑,真實的愛情故事,無處不在,只是你們沒有遇到罷了。下面是本站小編為你整理的關於真實的愛情的文章,希望對你有用!

真實的愛情的文章

關於真實的愛情的文章1

剛剛在朋友圈看了段話,是這樣寫的:

老婆割破了手指, 老公緊張得瘋掉, 飛奔去買創可貼, 但他是啞巴, 比劃了一陣, 服務員不知道他究竟想買什麼。 他心急如焚, 索性拿出小刀, 在自己的手上割一道口, 服務員把創可貼遞給他, 他就飛奔回家……

我喜歡這個故事, 如果説愛情只是靠説説而已 ,那啞巴怎麼辦? 所以做到比説到來的更真實更貼心, 珍惜身邊那個能為你做到, 而不是説説而已的人,一百句 :我會給你的 ,不如一句 :你拿着!

我也很認同這段話所表達的思想,一百句情話也抵不上一件行動上的付出,即使是看似細小又不足道的事情。

天底下有很多傻人,聽了對方几句貌視情深似海的情話,便輕易墜入愛河,不顧一切視對方為生命,視愛情以外的一切東西都如糞土,甚至為了心中的愛情不惜尋短見,抹脖子,卻偏偏遇人不淑,落得個淒涼的下場。

俗話説:一腔熱血要賣給識貨的主。若一腔熱血被賤踏賤賣,還幫着對方討價還價數錢,甚至悲壯的自我陶醉,愛是付出是不求回報,這人不是白痴就是弱智,不值得人同情。光只是侷限於口頭上的甜言蜜語那都是虛偽的感情,儘管物質與行動不是衡量愛情真偽的唯一標準,但絕對是可以拿來檢驗與體現一個人真心與否的重要條件。

有時候想,一個人經的事多了,懂的事多了,就不再輕易相信愛情了,情願站在岸上看着別人的愛情故事感歎了。我想誰也不會否認最真最純的愛情一定是發生在年少的時候,那時候心還沒有被污染,沒有雜質和功利心,純淨得如同一汪清水。

所以結髮夫妻老來伴是最難能可貴的了。可是人與人的情緣卻常像趕火車,不是起得太早就是睡過了頭,錯過了一生最想擁有的電光火石的璀璨瞬間。所以常常出現了很多錯誤,錯誤的愛情,錯誤的婚姻不少見。

不過中國人的故事很喜歡以錯誤來開頭,愛情亦如是。以錯誤來邂逅愛情,迸發出一段情緣的火花,然後又常以錯誤來結束。你看鄭愁予有詩:“我達達的馬蹄聲是個美麗的錯誤。”《三國志》中彈琴女孩想引起周瑜的眷顧,便出現了“欲使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我相信真實的情感是人性普遍的嚮往,誰願意老是在虛情假意之中周旋呢?現代社會有多少人在理直氣壯明碼標價的兜售愛情,又有多少人以孤獨或獵豔為理由半晌貪歡。曾經令很多人視若神聖純情的愛情不過是滿目荒涼與遙遠,再也經不起考驗。當你在一邊感歎真愛難遇的同時,你又付出了幾分真心呢?那真實而又真誠的你,究竟何在呢?

儘管如此,活着卻不能沒有愛。在這冷漠無情的世界裏,情感的真實是無法考驗的,我無法評斷別人愛情的好壞。我只是想當愛情來臨時,我們是否能以最真實本來的面目來面對,以純粹的心靈來相對呢?

我們也不必羨慕那些轟轟烈烈的愛情,只要珍惜自己小小的愛就夠了,真正的愛不是體現在多少情意綿綿的情話,也不是體現在多少纏綿悱惻的愛戀,而是體現在一粥一飯,一絲一念,平凡而又渺小之中。

讓我們真誠地對待人間的一切情愛吧!這樣才容易得到更真實而又珍貴的愛。

關於真實的愛情的文章2

這是發生在我家鄉中原地區一個農村真實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是我同姓的妹妹,名字叫虹。

虹一生的愛情被埋葬在封建禮教和繁瑣的世俗之中。直到閉眼的一霎那才帶着幸福的微笑到天國去會她的“白馬王子”了。

虹十八歲那年,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八歲的痴傻男人,當然不是為愛情,因為這個痴傻男人的妹妹嫁給了自己殘疾的弟弟,是為了延續兩個家庭的“香火”。這就是那個年代該死的“換親”。

虹含淚嫁過去以後,婆家對她看守極嚴,生怕她趁月黑天高跳牆出走,落一個雞飛蛋打,人財兩空。第二年,她和痴傻男人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婆家人歡天喜地,能延續“香火”的她在家中的地位極高,全家人都看她的臉色行事,男人更是在她面前唯唯諾諾,因為全家人都知道她委屈着自己。其實虹根本都沒有打算逃跑,因為她想着自己殘疾的弟弟和痴傻丈夫的妹妹同樣也在重複着自己的故事,作為婚姻的“人質”她只能逆來順受,不得已接受命運的安排。

隨着歲月的流逝,四季的變遷,於是,虹平時就把自己的任性和威嚴在男人及家人面前收斂了一點。白天忙碌的日子好打發,只是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尤其是痴傻男人在牀上要和她“那個”的時候,她的腦海裏總是晃動着另外一個人——自己“白馬王子”的影子,思之即來,揮之不去。把男女之間的“快事”最後晃動成內心的一腔悲哀,以至於每次在夜幕的掩蓋下,心滿意足痴傻男人已經呼呼大睡,她的淚水還在悄悄的流淌,浸濕着枕頭。

虹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已經成為四個毛頭小子的母親,鄰居都説她有福,公公婆婆説祖上積了大德,以至於後輩“香火”旺盛。只是這時她的痴傻丈夫因車禍去世了,她的臉上又多了些悲傷和滄桑,她立志要在悲傷和滄桑的基礎上付出更大精力和汗水,為四個兒子蓋四所大瓦房,娶四房兒媳婦,因為這是當地農村炫耀自己家庭富裕殷實的最好方式。

粗糙難捱的歲月被心中的痛苦一天又一天的打發着。一眨眼間,虹五十歲了,有兩個兒子竟然考上了大學,左鄰右舍的人都説她苦盡甘來,是個有後福的人,他一笑置之。因為她心中牽掛“白馬王子”的苦楚誰也不知道,為了顧及家庭榮譽,被她和時間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深處。

春季的一天,虹那個大學畢業後又參加了工作的二兒子,帶着城裏的女朋友回家來了。半天后,那個城裏的女孩看到虹這位未來婆婆對自己的容貌、伶俐、乖巧喜歡,就撒嬌的一會摟着虹親暱,一會幫虹擇菜,一會幫虹洗碗刷鍋……虹因為自己沒有生下女兒,喜得忘乎所以,一幅少有的笑容與春色掛在臉上。

飯後,女孩蹲在虹的面前拉家常,講城裏的故事,還給她背詩,當背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時,虹突然有一剎那的恍惚,接着又如醍醐灌頂一般,一陣氣爽清醒使自己興奮不已,似乎歲月的桎梏和生活苦難的枷鎖全部脱落,又回到像面前這個女孩的年齡,把沉入心海深處多年的往事被攪起,好像女孩唸的詩裏的每一句都在指向她……因為多年前她國中剛畢業的時候,她的那個“白馬王子”一天夜晚,在村後柳樹林裏對她念的就是這首詩。那天晚上,他還給她帶來一對白銀手鐲信物,當他把一隻手鐲戴到她手腕上的時候,他急不可耐擁抱親吻她,她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毫無準備的叫出聲來,以至於驚動了林子外邊的人,隨即他們倆各自跑開了,從此天南地北。當她的思路從往事中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在這個女孩的面前失了態,落下淚。女孩一下子惶然失措,不知所以。她趕忙對女孩解釋説:有個小蟲飛進了眼裏。此時女孩怔怔的望着她的眼,似乎讀懂了什麼,兩顆女人的心一下拉近了。

這一天晚上,全家人都睡覺了,虹梳一梳頭髮,穿上乾淨衣服,把壓在箱底多年的一隻手鐲拿出來,悄悄地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回想那天晚上他給她戴手鐲時的舉動,他是想“地老天荒、終生不棄”啊!

她悔恨自己那麼傻,當時怎麼就叫出聲來呢?一生求得的不就是如此緣分嗎!唉——,如今還能夠怎麼樣呢。因為在當時封建色彩極濃的農村,自己心中的“白馬王子”怕受村民的熱嘲冷諷,第二天天不亮就揹着行李捲帶着另一隻手鐲到外地打工去了……。想着、想着,她的思念和牽掛一起放飛,眼淚和幸福一塊落下。隨後,她又苦笑着把一隻手鐲從手腕上褪下,連同情意一起小心翼翼的放進箱底。她夜間的這些舉動,被裝睡的二兒子的女朋友看得一清二楚。

虹五十八歲的時候,由於終生操勞,長期忍受的腹痛,突然感覺痛得連躺到牀也起不來了,兒子們帶她去大醫院一次檢查:肝癌晚期。兒子們當場就哭了,因為他們瞭解母親一生的辛酸。已經成為二兒媳婦的那個女孩牀前牀後像女兒一樣伺候着她,因為她最瞭解婆婆的心,她下決心要讓辛苦一輩子的婆婆在以後的日子裏享受到幸福和安穩、坦然與舒暢。

有一天,虹突然感到腹部不痛了,精神恍惚,冥冥中,她感覺到這是自己最後的日子了,她讓兒子們都出去,只把二兒媳婦留在身邊,在媳婦面前,她像一個少女一樣滿臉羞澀地説起她塵封多年的愛情往事……

兒媳問她:您怎麼不去找那個“白馬王子”? 她回答:前幾年,他在一處建築工地上,從高高的腳手架上掉下來……摔死了,死前終生未娶……我偷偷得跑到……原先夜晚我們會面的……那片柳樹林裏大哭一場……

她請求兒媳對兒子們説:死後什麼都不需要,就把那一隻手鐲作為陪葬。並告誡兒媳不要笑話她,也不要對外人説,陽世間得不到的東西,就到天堂去爭取吧!接着虹又一陣昏迷……魂遊身外。

此時,兒媳哭着大聲的叮囑她:媽媽,你到“那邊”以後,要勇敢一點,一定要找到那個男人,把另一隻手鐲要回來……

虹望着兒媳滿臉含笑,靈魂漸漸的遠去,隨着眼皮最後的一眨巴,兩行既苦澀又幸福的淚水化作通往天堂路上的祭酒。

關於真實的愛情的文章3

上世紀六十年代,全國轟轟烈烈開展“四清”運動。高淑德(化名)在武裝民兵押送下,靠着解放牌貨廂邊門,與妻子兒女急馳在去熟坪的公路上。妻哭哭嘀嘀,一路啜泣。兒子姚笛坐在扁擔(挑包袱的)上。妹妹翠蓮一屁股坐在一個大包袱上。太陽火辣辣的,柏油都曬化了。知了在苦楝樹上,使勁地喊:“西亞斯,西亞斯……”。於稔河溪(地名),沿黃土公路而上。路邊坡陡,雜木叢生。小松鼠翹着長尾巴,在松樹上警覺地注視着這家人。姚笛瞥了眼小松鼠,無心與之逗樂。妹妹隨手揚起,朝林子裏揮去,嚇得小松鼠落地而逃。

汽車沿稔河溪峽谷蜿蜒而上,溪水潺湲,灘頭髮出嚯嚯的水響。黃土公路鋪着小青石,路旁的桐油樹、苦楝樹高大繁茂,車廂僅落下稀疏的日斑。

高家一行人,正午過後動身的,一路顛簸,到熟坪公社,夕陽早已西斜。經“公社”安排,高家被下放到最窮的羅翁村羊古腦隊。公社離羊古腦還有十餘里,一家人拖着疲憊的身軀,徒步繼續趕路,天黑前趕到了羊古腦。隊長告訴淑德,隊裏還有空閒的牛棚。好在隊長早已接到通知,把廢棄的牛棚用舊曬穀簟子,四圍遮着。地面鋪了層新翻的稻草。稻草剛鋪的,乾燥而撒落,有股陳草味。高家一家子,走累了,就草鋪上隨身帶的棉絮。沒有煤油燈,也沒有熱水,大家躺下就呼呼大睡。唯姚笛,想起昨天還在公司上班,今天突然淪落如此,一時難以入睡。牛棚乃框架式結構,陳舊的枋還很乾燥,好久沒關牛了,只有些許幹牛糞味,因此味不是很濃。

月光透不過簟子,照得牛棚四圍,如塗了牛乳一般。姚笛索性走出牛棚。溝圳裏的水,汩汩地流淌,叮咚有聲。月色下的樹木,遠眺如黑黢黢婆娑的鬼影。山風習習,給白日的燥熱,降了些温。姚笛悲從心湧,昨天還是“老大哥”(工人),今天突然成了小兄弟(農民),世事難料啊,心裏難免有些憋屈。昨日住在温暖的宿舍,今日卻踏進了牛棚。四圍蛐蛐叫,田裏青蛙鬧,此起彼伏,似為高家接風洗塵,開歡迎會。牛棚裏,父親嚯嚯鼾聲,彷彿是對青蛙蛐蛐最好的答謝。山坳裏,偶爾也能聽到白麪狸的叫聲,怪嚇人的。姚笛退回牛棚,和衣躺下,一切都等天明再説。

因睡得晚,第二天醒來,父母妹妹都起牀了。父親去了隊上借糧,因為生活還得繼續。回來帶了些米,還有鋤頭等勞動工具。隊長很體貼,為他們放了三天假。一家人,一天就把牛棚打理乾淨,還用石頭磊了個火塘。姚笛從山上弄回兩捆柴,中午、晚上煮了飯,就着隊長家裏送的辣椒,在火塘熱灰中燙熟,把灰拍淨,撒些粗鹽,搗爛而食。

父親是個很堅強的人,在國民黨軍隊裏當過兵,做過軍醫,頗有些文化。第三天,就帶着家人,投入到生產中。下午收工,母親和妹妹在做飯,姚笛與父親在火塘邊。姚笛不時添柴,父親卻在一旁看報。火塘中央,有一個新三腳鐵架,架上有一鐵鼎罐,正煮着飯。火塘旁還有一熱水鼎罐,比做飯的大很多,就在父親的腳旁。柴火(燒火用的)中有小竹,燃得正旺,嚯嚯的響。妹妹詼諧地説:“火在唱歌。”姚笛苦笑,看着小竹,在火塘嚯嚯唱得歡,背後(另一端)卻在泣,流着熱淚。飯煮開了,潷了些米湯,放入火塘與水鼎罐對稱處。三腳架上放上了一口鍋,母親在炒菜,妹妹也圍坐在火塘邊。菜炒好了,水鼎罐上了三腳架。菜就擺在水鼎罐上,一家人圍着火塘吃飯。邊吃,父親邊發話:“我們既來之,則安之,誠懇接受農村再教育。尤其是姚笛,你要放下“老大哥”的臭架子,融入到貧下中農中去。眼下我最擔憂的是:‘明天星期六,毛迪(姚笛弟)學校放假。他回家,見家沒了,他能找到我們嗎?’”

母親停箸搭腔道:“我們出來時,我跟鄰居阿鄔哥説了,如見到我家毛迪,叫他直接到熟坪公社找我們。”

妹妹一面撮火,一面憂慮地道:“問題是,他怎麼知道我們在羅翁?”

父親想了想説:“這個我不擔心,因為他畢竟是個高中生了,應該曉得一路問訊。我只是擔心他,睹屋傷感,難以承受突如其來的打擊。上次去學校時,家還好端端的。這次回家,家已改姓。我是怕他傷心啜泣,畢竟他還剛剛成人。”

姚笛插言道:“要不,我明天請假去接他。”

母親傷心地説:“可是可以,但我們剛到生產隊,來了兩天就請假,恐怕影響不好。”

一家人沉默須臾,父親一面夾菜,一面跟大家説:“你母親説的對,就讓他自己找來,也能鍛鍊他的意志。這次他過來,書就不用讀了,何不就與我們一起勞動?”

大家又是一陣沉默了。姚笛説:“弟弟也就半年,高中要畢業了。我們再苦再累,也要送弟弟讀完高中。”母親和妹妹讚許,父親也沒説什麼,只是長歎了口氣。

話説第二天,又是個豔陽天。中午一中就放了假,毛迪興高采烈,哼着《九九豔陽天》的曲子,朝家裏走。敲門,見人陌生,還以為是父母的朋友,喊道:“阿姨好!”這阿姨一愣,馬上意識到,可能是前屋主人的親戚,馬上説:“你是高家的親戚?他前幾天搬走了。現在我住這,要不進來喝口水。”

毛迪臉立馬通紅,渾身燥熱汗出,似五雷轟頂,不能接受眼前的現實,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問道:“阿姨,你知道他們去了哪?”阿姨搖搖頭,説:“我也是剛搬過來,與他們沒有照面,因此不知他們去了哪?要不,你問問隔壁的阿鄔伯伯。”“阿姨,謝謝你提醒!那我現在就去問。”毛迪敲開了鄔伯伯的門,阿鄔見到毛迪就説:“毛迪啊,進來坐坐!”毛迪婉言謝絕他的熱情,問:“鄔伯伯,你知道我家人去了哪?”“哦,我知道!那天一輛卡車進了院子,幾個武裝民兵到你家,把家裏的‘罈罈罐罐’往車上扔,你母親一個勁地求他們輕點。臨走時,你母親跟我交代了,説是去熟坪公社,如毛迪問起,叫我告訴你。”“謝謝您,鄔伯伯!”説完,毛迪疾步向熟坪公社進發。當時去熟坪沒有公交車,去那都是靠雙腳。

柏油路曬融了,姚笛的帆布解放鞋沾了柏油,怎麼也去不掉。前幾天的知了還在高枝上,“西亞斯,西亞斯……”叫得歡。路旁一隻夾着尾巴的本地狗,舌頭伸出老長,“吸黑,吸黑(象聲詞)”一路小跑,從毛迪身邊過去。毛迪此時,渾身燥熱汗津。他顧不得這些,揀陰涼的樹蔭朝熟坪疾走。入稔河溪黃土公路,不見車影,瞅到的都是茂密的森林。古木森森,流鶯婉轉。要擱平時,見如此美景,毛迪定要詩興大發。可今天,這美麗的風景,陰森怕人。那流鶯動聽的歌喉,也顯得格外聒噪。滿腦子想,儘快與家人團聚。轉了一道灣,又上一道坡,到了熟坪公社一打聽,知家人去了羅翁羊古腦。好在天色尚早,太陽離西山還有丈餘。小夥子沿山路一路瘋跑,山風陣陣,松濤呼嘯,給毛迪時不時一個透心涼。毛迪往山下一瞧,山谷深深,炊煙從山灣裊裊升騰。毛迪知道,趕快走,要不就趕不上晚飯了。索性把外套脱了,“背掛子”露出健壯的肌肉,把衣服一甩,長吁一口氣,拚命地往山旮旯裏跑。

母親在路口張望,見到毛迪,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毛迪氣喘吁吁,叫了聲:“媽!”噙着的淚水,嘩啦啦流出。媽媽看着毛迪,安慰道:“毛迪是大人了,不哭,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毛迪牽着媽媽的手,向新家走去。

毛迪到家,見到了父親、哥哥姐姐,甭説有多高心,心裏突然感到踏實了。圍着新家瞅瞅,心底涼透了,這哪是家啊,地地道道一牛棚。父親看出了毛迪的心思,撫摸他的頭説:“毛迪,這次變故,我們的生活要發生改變。我們不能改變這個社會,但要學會適應這個社會。你高中即將畢業,明天還是趕回學校。這裏有你媽,你哥,你姐和我,別擔心!學校放假了,你就過來。”毛迪哽咽道:“好,明天下午我就回學校!”一家人圍着火塘吃飯。之後,男人們就在火塘邊洗臉洗腳。毛迪洗完腳,把腳就火塘烤水氣。毛迪介紹了學校的學習,哥哥,姐姐卻話種地的辛酸。母親摩挲着姐姐翠蓮的繭手,説:“勞動光榮,手起繭了,不過過幾天就好了。大家一起同工同酬,其樂也融融,就是生活苦了點,吃不上肉,甚至連食用油也要斷鍋。昨天,生產隊要我們家明年送一頭‘任務豬’,我與你們爸打算過幾天去買只豬崽,然後端午再買只,那我們明年過年,也可以殺豬薰臘肉。”父親接下話茬道:“羅翁,深山老林,雲捲雲舒,景色宜人。豬草還是蠻多的,喂大兩頭豬,還是不成問題的,可要苦了你母親和姐姐。我和姚笛在家附近,開些荒,種些蔬菜。一可解決菜蔬問題,二可解決飼料問題,兩全其美。”山林裏,動物的叫聲,清晰而移動,漸叫漸遠。毛迪瘮得慌,挨着哥哥坐着。因走了幾十里路,毛迪很快就睡着了。

且不説毛迪是什麼時候上學的。傍晚回家,母親在做飯,翠蓮在挑水,父親和姚笛都砍了捆柴回來。一家人圍坐火塘,四圍黑黢黢的。動物的叫聲,也司空聽慣了,也不覺其恐怖。圳裏的水,汩汩地流淌,充耳不聞。洗腳洗臉又是一天。幾個月下來,姚笛和妹妹,渾然成了地地道道的農民。白腳杆杆(城市人),成了紅腳杆杆(農村人),身體更結實了。

豬崽由十幾斤重,看着看着就有了二十幾斤。妹妹除了出工勞作,還要為豬草奔波。母親因身體有病,在家剁豬草,煮豬食,操持一家人的洗衣飯食。過年了,豬還只有六七十斤,離“任務豬”的斤兩,還遠着呢。不是高母餵豬不給力,而是人吃糧食都成問題,哪有豬的份,這樣豬死不長。

禾苗郁郁青青,長尺餘。桐油花開得很繁盛,野蜂嗡嗡的來湊熱鬧。“西亞斯,西亞斯……”蟬稚嫩着綠,操着童音在練嗓子。高淑德與姚笛,用竹槓棕繩,把豬抬到公社食品站。一百四十八,夠了任務,一家人滿心歡喜。淑德坐火塘邊,跟母親和翠蓮説:“這長半年,多虧了你們,我們完成了任務豬。還有幾個月,才過年。我們端午捉(買)的那隻小豬,過年恐怕也有百來市斤,可以殺年豬。明天我去隊上,把獎勵的三百斤谷取了,我們這幾個月,可以多吃幾餐白米飯。”姚笛沒有吱聲,瞅着鼎罐上那一缽紅燒肉(送任務豬獎勵的),嚥着口水。大家快半年不吃肉了。那兩斤肉,一頓吃了個精光。

高淑德第二天中午,拿着送任務豬的憑條,找到隊長,隊長説:“淑德啊,不是我不給你糧,是大隊部不讓我給你們糧。説你們這些“地富反壞右”,不能給‘任務豬’的獎勵。”淑德知道,再説也沒用,於是辭了隊長,徑直去了大隊部。大隊部,淑德又碰了一鼻子灰,回家跟家人説:“明天我去公社,相信總有講理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他找到公社,社長不在家,瞿副社長回答他,説:“你屬於‘地富反壞右’,按照縣裏規定,你們這類人不能享受三百斤谷的獎勵。”“瞿副社長,我們也是辛辛苦苦把豬喂大,還指望着這三百斤谷接濟度日。你們説沒了就沒了,叫我們喝西北風?我看了報,中央沒有那條説我們不能享受,是你們的土政策吧!”瞿副社長,馬上叫來謝祕書。謝祕書在辦公桌上檔案夾裏翻,希望能找到説服他的證據。淑德見狀,語帶譏諷道:“平日不學習,臨時抱佛腳。”謝祕書聞言,耳根都紅了。瞿副社長突然拍起桌子,破口大罵:“你這個‘xx’,竟然還不老實,諷刺革命幹部。謝祕書,你去把伍部長叫來。”謝祕書受到如此羞辱,恨不得扇他幾耳光,聽到瞿社長指示,如獲尚方寶劍,疾步叫來了伍部長。

伍部長跟着謝祕書,匆匆地來到辦公室。見淑德與瞿社長還在脣槍舌劍,且瞿明顯處於劣勢。伍部長怒火沖天,拔出盒子槍,往桌上一拍,淑德頓時就啞口無言。伍部長叫謝祕書弄根麻繩來,把淑德五花大綁。淑德沒有做無謂的反抗,任其羞辱。

且説姚笛一家人,不見父親回家,心裏着實有些焦急。聽隊裏的人説,今晚公社放電影,都互相説好了一起去。妹妹説:“莫不是父親要看完電影才回?,問母親去否?”母親想了想説:“我就別去了,在家休息一下,你和你哥一起去。”見母親不去,妹妹也説,不去了,要陪着媽媽。姚笛畢竟年輕,好久沒看電影了,約了隊裏的年輕人,準備好火把,朝公社走去。一路上大家有説有笑,説着今晚的電影《沙家浜》《紅燈記》。雖説姚笛看過,但他還是很樂意去。

電影在公社露天操場放映,姚笛他們趕到時,已是黑壓壓的人羣。幕布掛在公社辦公樓,放映機早已支起。操場有兩個籃球架,在放映機的兩側。隊裏有人偷偷地告訴姚笛説:“你爸被公社吊在籃球架上,扯起‘半邊豬’。”姚笛聞言,如五雷轟頂,今晚的電影也不用看了。走到籃球架,果見父親被吊起一隻手一隻腳,橫懸在籃球架上,另一隻手和腳可撐着地,在圍觀的人羣裏大聲訴説,不時喊哎喲哎喲!姚笛過去,兩民兵荷槍實彈,呵斥威脅。姚笛無奈,默默地急速回家,告訴了母親和妹妹。母親哭的跟淚人似的,妹妹哽咽矇頭啜泣。姚笛也淚眼婆娑,迷迷糊糊,不知啥時候睡着了。第二天,姚笛和妹妹還得上工,但一上午精神幾乎崩潰。下午,父親在民兵的押送下回了家。也許是一夜的肉體和精神折磨,消瘦了不少。回家就與家人説,我還要去公社,拿了牀被褥,徑直去了。至公社天快黑了,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躺在公社辦公室外,蜷縮成一團。看熱鬧的,有憐憫同情的,也有幸災樂禍的。社長來了説:“不是送你回去了嗎?怎麼又來了?”“你們不給我糧食,還吊了我一夜,到現在我‘顆粒’未進,餓死算了。”淑德有氣無力地説。社長見這也不是辦法,見其確實可憐,叫食堂向師傅弄來一碗飯。看着他吃,勸他還是回去!倔強的淑德,沒有那三百斤谷,就是不回去。

旁人説:“我説這位大哥,我們縣‘地富反壞右’都沒享受那三百斤谷,你這又是何苦呢?”

淑德振振有詞道:“我看了報紙,‘地富反壞右’可以享受與其他社員送‘任務豬’同等待遇。”社長沒有反駁,他知道中央的精神。一連幾天,淑德就躺在公社辦公室走廊,也有好心人送他碗飯。

第四天,社長見淑德還在辦公樓走廊,給縣裏去了個電話,勸説淑德在家靜候佳音。淑德見社長,言辭懇切,就坡下驢,捲起鋪蓋回家了。一星期後,隊長通知他取谷,説:“全縣的‘地富反壞右’,搭幫你都能享受三百斤谷。你夠厲害的!”“我説隊長啊,不是我厲害,而是中央有精神。”這三百斤谷,着實讓家人高興,畢竟這是救命糧,但也讓淑德吃盡了苦頭。

卻説姚笛和翠蓮,被編入羅翁下放青年組,分佈於羅翁各生產隊。組長閆果祥(花名),出生於紅根(貧農)家庭。下放那會,表現很積極,又是黨員,主動要求到最窮的水巖隊,住進了一户最窮的謝氏家。

話説這水巖組,於八面山山腰,海拔頗高,冬天一降霜,地面就結冰。不過夏天還好,山下燥熱,山腰卻涼爽。且説謝氏,乃八口之家。一位奶奶,七十有餘。主人謝耀德與妻,都五十開外,一兒一女。兒子叫謝吉央,二十五六,已婚,膝下也有兒女一雙;女兒謝梅英,二十出頭,待嫁。謝家雖説不富裕,日子過得還勉強。家裏還富餘一間偏房,自閆果強入其家,奶奶對其照顧有加。剛開始,梅英見果強英俊瀟灑,頗有幾分喜歡。隨着時間的推移,果強好吃懶惰,油腔滑調,梅英對其生了幾分厭惡。時間一晃就是兩年,梅英對果強早已沒了熱度,奶奶背後也嘮叨其不是。果強自知再呆下去也無益,於是跟大隊書記説:“我最近身體欠佳,高山爬坡吃力,想調到羊古腦隊,那裏靠近馬路,平坦些,您看行麼?”

書記二話沒説,知其根紅,問他:“那你想跟誰對換?”

果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想跟高姚笛換!”

“那好,你們就在後天,做個交接。你看行嗎?”書記也是個痛快人,爽朗地答應道。

果強自是歡喜,回家與謝氏説了此事,謝氏一家也頗為高興,終可把瘟神送走了。不過聽果強説,要來一“xx”狗崽子,他家又犯愁了。好在奶奶、耀德妻很果斷,説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進我家。

第三天,八面山山腰,鑼鼓喧天。果強胸戴大紅花,朝山下走。幾個年長的,欲震破天,吹盡天上的浮雲。他們一路下山,招得農夫停下手中的活,老人靠着籬笆瞅熱鬧,小孩追出好幾裏地。

且説姚笛,三天前接到大隊通知,心都涼了。好歹在羊古腦,一家人也其樂融融。當聽説是閆果強與自己對換,十有八九知是他搗的鬼。知青裏,雖説他是組長,可他人品低劣出了名。誰叫人家根子紅,姚笛除了歎息,還是歎息!這天民兵營長起了個大早,早早地押着姚笛上山。路途遇見了果強,強叫吹鼓手停下,與姚笛寒暄,説:“我上面還有口鍋,送給你,在房東那,你可向他取。”姚笛知其虛情假意,但還是面帶微笑謝過!

正午,姚笛趕到了水巖隊,那裏山巖環抱,水田都嵌在巖石間。營長與副隊長在謝氏家把人交接。姚笛坐於屋旁的巖石上,聽耀德妻説:“我們是‘清水’,你們不要把‘渾水’往我家攪,到時我有嘴説不清。”姚笛心都涼了,這分明是在拒絕自己。營長走到姚笛面前,跟姚笛説:“副隊長會給你安排的。那我就走了。”姚笛見説,應和着道:“謝謝您一路陪送!”

營長下山了,副隊長面帶憂慮説:“高姚笛,人家不願意接受,怎麼辦?要麼你就只有住牛欄了。”姚笛並不是沒住過牛欄,也就爽快地答應了。待到牛欄一瞧,已不是住家的牛棚。這裏牛糞新鮮,氣味濃郁,副隊長指着牛欄上方説:“那裏有橫枋,等會去生產隊弄幾塊板子鋪上。”

副隊長交待完畢,就走了。姚笛把東西放落,自去隊裏尋板子。不久,摟着一疊邊角板,鋪在牛欄上。這時,一八九歲的頑童,瞅着姚笛,眼睛咕嚕咕嚕轉。姚笛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説:“小朋友,你知道哪裏有稻草嗎?”孩子點點頭,説:“我知道,你跟我來。”姚笛隨孩子走,問道:“你叫啥名?”孩子回頭看他説:“我叫‘四毛幾’。”

“四毛幾,扯牛草遠嗎?”

“不遠,就在前面那個山灣。”

須臾,見山灣有三個草垛子。姚笛見一個草垛子扯鬆了,就到那裏扯。如不用勁,還真難拔。四毛幾也幫着他扯,好不容易扯了一大捆。鋪在牛欄上,還像模像樣,一個簡易的牀就搭成了。屋頂是瓦蓋的,椽子黑不溜秋,説不上還會掉毛毛蟲。毛迪顧不得這些,四毛幾也回家吃午飯了,肚子也咕咕叫了。得去弄些吃的,徑直朝副隊長家走。副隊長見姚笛來了,喊他吃中飯。中飯就幾個紅薯,姚笛飢不擇食,吃得很香,彷彿人間美食。姚笛邊吃邊與副隊長聊,談及吃飯問題。副隊長告訴他:“我們與隊裏的下放青年商量了,他們不願與你搭餐,其他社員也不接受,你只能自己開伙(做飯)。”

“那也得有灶啊,牛欄裏怎能做飯?”

“姚笛,我早已給你想好了,等會兒你隨我去。”

姚笛跟着副隊長,來到離牛欄不遠處,見一露天石頭黃泥石灰砌的灶,就缺一口鍋。姚笛突然腦門一亮,想起了閆果強,想起了他那口鍋。匆匆地告辭了副隊長,朝謝耀德家走。奶奶老遠就見了他,臉色不是很好。姚笛問奶奶,奶奶不高興地説:“哦,你説的是那口破鍋,在那倉背後。”姚笛走過拿起一瞧,缺一耳朵(鍋環),鏽跡斑斑,如秋荷。好歹也還能用,將就着用唄!辭了奶奶,朝牛欄走去,鍋放在灶上,還蠻“般配的”。離灶百餘步,有井塘(天然山泉井),清澈而透亮,石底有苔蘚,土鼈,小泥鰍,取水也挺方便。

下午,姚笛從山上弄來幾根幹杉尾,做木樁。立在灶台周圍,上有橫木,呈斜坡狀。再用橫木交叉織起框架,鋪些稻草,把隨身帶的一塊塑料布也鋪其上,這樣既可遮陰,又可擋雨。一個有模有樣的廚房就大功告成了。柴火(燒火用柴)到處都是,姚笛捆了一捆,扔在灶火旁。晚餐,就在這簡易廚房做,但四圍還是空空的。等明天有空,再尋些遮擋物。

第二天,姚笛就投入生產,與謝吉央、謝梅英他們一起出工。年輕人在一起,也沒那麼生分,很快就熟悉了。梅英見姚笛,身高不過一米六,葵花籽臉,身材單瘦,但眼睛特有神。説起話,如渾厚的男中音,帶磁性。做事很麻利,也樂於助人。梅英對他頗有了些好感。

一天下來,姚笛腰痠背痛,回家就做了飯,早早吃了。隊長有吩咐,千萬別在牛欄上點燈,把牛欄燒了,那罪可不小。姚笛自知,像他的出身,要是把牛欄燒了,不把牢底坐穿才怪。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姚笛躺在牛欄上。新鮮的牛糞味,飽嗝的青菜味,哞哞的熱氣,在瓦楞間迴旋。姚笛躺在牀上想,過去在城裏,見到地上有牛糞,捂着鼻子,要繞着走。現在怎麼了?躺在牛糞上,也不覺其臭。忽然憶起語文老師説的那句話,“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鹹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夜色越來越濃,姚笛迷迷糊糊睡着了。

與牛為伴的日子,確實難熬。牀下是頭大水牛,還有那蚊蟲,嗡嗡地讓人難以入睡。其實這還不算什麼。最讓他難熬的,是每月的下旬。正值年富力強的姚笛,有使不完的勁,但每月的糧食是固定的。上半月富餘些,到了下半月就得勒緊褲袋。

輪到梅英看牛的那段時間,姚笛上工早,梅英常偷偷地爬上牛欄,窺視姚笛的窩。窩雖説簡單,但被子疊得很整齊。梅英除偷窺其牀,還暗地裏觀察其人。姚笛雖説身材矮小,與“武大”相仿,但此人頭腦靈泛,手腳麻利。梅英看在眼裏,愛在心裏。苦於放牛,沒有機會與他接觸。

一天,梅英故意提前到牛欄,藉口昨日水牛有疾,特地過來瞧瞧。見姚笛剛下牀,喊他道:“姚笛哥,昨晚你牀底下那頭水牛,沒有異常情況吧!”“咋哪,梅英妹妹?”“哦,是這樣,昨日我見此牛,不怎麼吃草,以為有病,故特意早點過來看看!”“哦,沒事,有事我告訴你。”與梅英説話間,姚笛發現梅英秋波水靈,脈脈盪漾。他裝着沒事,與梅英攀談。言語間,説到姚笛剛來那會,母親和奶奶極力反對住家,為此向姚笛道歉!

姚笛見説,通情達理道:“如果換上我,也許和你母親、奶奶一樣。誰叫我父親曾在舊軍隊工作?我是渾水,真是與你們清水混和,那就真的説不清了。”

梅英見小夥子有如此胸襟,內心又多了份愛慕,説:“我才不管什麼清水渾水,瞅機會,我去説服我母親和奶奶。”

“梅英,謝謝你!千萬別去説。我在這裏也習慣了。如果有一天,我聞不到牛糞味,也許我還睡不着!”

“姚笛哥,給我時間,相信我,一定能説服家人。這哪裏是人住的地方?”梅英越發對姚笛敬佩,不容他插嘴,自信地説。姚笛已感覺到了梅英的濃情蜜意,心裏暖暖的,説不出那種愉悦。想起她母親的話,那種愉悦很快就化為烏有。渾水不能把清水和,一旦合了,再也清不了,這點姚笛很清楚。不容姚笛考慮,梅英已走出山坳。

姚笛照常出工收工,眼睛一睜,新的一天就到了。一天回家,母親和妹妹在家,問父親哪去了?妹妹憂鬱地説:“哥,爸爸昨日接到公社口頭通知,去鄉里做‘義工’(沒有報酬)。説要去一星期。”

“哦!爸爸最近身體還好嗎?”

“好,有我和你妹妹在身邊,你就放心吧!”

公社操場上,熱火朝天,“立正”“稍息”“立正”“稍息”“齊步走”“向左向右轉”“投刺刺”……淑德羨慕那些民兵,像正規部隊一樣訓練,腰間別着子彈袋,手中提着鋼槍,甚是英武。其他義工(“五類分子”(地富反壞右)),也不時瞅瞅那些訓練的民兵,也豔羨不已。“喂!淑德,把竹子握緊,別開小差。我們要用鋼釺鈍竹節了。”原來這次公社召集他們,是為了公社用水架筧。昨天一行十幾個“分子”,上山砍了楠竹,今日要疏通竹節。因竹筧很長,他們拿起長長的鋼釺,好幾人使勁往竹節上梭。竹中發出“廓落”“廓落”的響聲。鋼釺漸漸地被竹吞噬,直到尾部露出節渣,方能説,一根筧做成了。

“喂!淑德,你們把竹豎起來。”耿鑫在叫捉竹的幾個人説。竹頭往下豎起,竹中的節渣,全部掉在地上。再平放在“木馬”(架竹的三腳架)上,耿鑫往竹筒內瞄了一眼,尾部透光,説:“換下一根。”捉竹的“分子”,又拿上一根毛竹,平放入木馬,梭竹節的,又開始機械的梭。淑德見伍部長,邁着方步,朝他們走來,輕聲説:“部長來了,大家賣力些。”有人回頭瞅部長,有人使勁地做事,裝着很賣力的樣子。

伍部長見他們很賣力,就説:“你們今天爭取把竹節梭通,明天就可以架筧了。爭取早點把事做完,早點回家。”耿鑫唯唯諾諾説:“部長説的是。‘分子們’,我們加把勁,好好改造好回家!”大家應承着,手中的活沒有停。

晚上,耿鑫與淑德商量,我們一餐四兩米,肚子到半夜就咕咕叫,咋辦啊?淑德無奈地説:“如果跟公社反映,肯定會挨領導罵。領導會説:‘叫你們來改造,不是叫你們來享福的。’我想肯定討不了好,還不與不説。要麼你跟金兄凱利説説。”耿鑫還真找了金凱利。他看上去很沉穩,有紳士風度,聽説還是某名牌大學生。凱利見説,問:“這事還有誰知道?”

耿鑫毫無掩飾地説:“就跟淑德説了,咋啦!”

凱利見知道的不多,就説:“法子我是有,但怕你們吃飽了出賣我。”

耿鑫拍胸保證,這事只能你知我知,不讓第三者知道。金凱利沉思,那淑德能不知嗎?如其抱僥倖心理,還不如拉他入夥。凱利悄悄地貼耳授予耿鑫錦囊。耿鑫萬事俱備,就等凱利畫餐票了。三人一合計,一天就多弄二張,平分着吃。凱利還真是繪畫高手,假餐票,與真餐票放在一起,還真辨不出雄雌。

耿鑫肚子飽了,做事也有勁,接連幾天架筧,的確很辛苦。筧要從公社食堂,一路沿山體往山灣架。遇上高坎,還得用繩索縋筧而下。逢着蓬草,還得把草叢砍盡。筧是接龍似的,首尾相接,一節節換至山灣水源處。幾天下來,公社食堂管理員,發現了問題。發的票與回收的票有出餘,向社長反映。社長立即叫伍部長處理此事。伍部長不愧是偵探高手,那天中午,暗地裏觀察有誰加餐,發現耿鑫打了兩個飯。事後,把耿鑫叫來,一審問就供出了淑德和金凱利。此時,架筧已接近尾聲,沒有他們仨,問題也不大。於是叫來民兵,把他們仨五花大綁,吊在籃球架上。一天就吃一餐,把加餐的“吐”出來。

淑德從公社架筧回家,眼眶凹陷,又瘦了一圈。姚笛見到他,心裏不是滋味,父親畢竟上了年紀。與他交談,父親總是安慰他道:“我是軍人,這點苦又算什麼?在軍隊裏,我是醫生,見到多少戰友死去,我與他們相比,又不知要幸福到哪去了!”姚笛瞅着父親點點頭,從其身上,獲取了力量。

姚笛自見到父親後,對生活更充滿了信心。一天中午,姚笛在牀上發現了一個雞蛋,還以為是山灣黃老頭家雞生野(ya)蛋。可拿起雞蛋,沉而光滑,似熟雞蛋。是誰給的呢?姚笛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剝了殼,還真是個熟雞蛋。聞一聞,清香誘人。捏一捏那蛋白,好潤滑啊!細細的嚼一嚼,味道好極了。蛋吃了,可送蛋的是誰?直到第二天傍晚,梅英關牛時,喊了聲:“姚笛哥!”姚笛方想起,可能是梅英。試探地問她,她説:“昨日是我生日,母親給我兩個熟雞蛋,家裏其他人一人一個。我把其中一個拿來給你,讓你也來分享我的快樂!誰知我來時,你不在,就把蛋放在你牀上。“哦,梅英!祝你生日快樂!這雖是遲到的祝福,但是真心的。謝謝你,梅英!”姚笛內心充滿着愉悦,掛於臉上,憨厚地笑着説。梅英沒有回答,紅霞飛於臉,羞澀澀栓好牛説了聲:“姚笛哥,我回家了。”

姚笛嗯了一聲,目送着梅英。晚上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牛兒窸窸窣窣,姚笛卻滿腦子都是梅英的影子。姚笛也懂其情,可想到自己是“渾水”,不忍把“清水”攪。迷迷糊糊,睜開眼,梅英來放牛了。姚笛詫異道:“梅英妹妹,怎麼這麼早啊!看我這懶蟲,還剛起牀。”梅英羞答答地説:“我是來徵求你意見的!不是來放牛,放牛時間還早呢。”

“啥?徵求我的意見?”姚笛有些愕然,不知梅英徵求啥意見,心裏想。梅英觀其貌,知其懵懂,接着説:“我跟奶奶和母親説了你的事,他們答應你搬到我家住,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姚笛見説,心花怒放。牛欄與她家無法比,再則每天能與梅英在一起,何樂而不為。於是故作驚訝道:“是真的嗎?我沒有聽錯吧!”梅英拉長了聲音説:“是真的。房間我都打掃好了,就等你搬家。”姚笛受寵若驚,笑嘻嘻地對梅英説:“謝謝你,梅英!我這就搬。”東西雖説不多,但搬家也要兩個回合。好在梅英幫忙,捲起鋪蓋卷,似逃荒難民,跟在兩手不空的梅英後頭。

奶奶早就在大門口等候,見姚笛,甚是熱情。母親卻在家裏做飯。梅英把姚笛領進屋,幫着攤牀,須臾完成。奶奶過來喊梅英吃飯,並叫姚笛也過去吃。姚笛有些扭捏,倒是梅英大大咧咧説:“母親喊吃飯,就過去吧!”

菜放在火塘水鼎罐上,奶奶,父母,梅英,與我圍坐火塘周遭。菜是家常菜,唯有的葷腥,就是蛋辣子,待我之餚。姚笛倍感温暖,難為情説:“奶奶,嬸嬸,伯伯,還有梅英,打擾了。我很感謝你們,讓我住在你家。”

奶奶先發話,説:“孩子,我們開始沒能接受你,讓你受苦了,請不要往心裏去。”母親也發話説:“就是那個閆果強,説你成分不好,如何如何壞,叫我們千萬別接受你。其實啊,他才叫真真的壞。在我家住,好吃懶做。連根柴都不拿回家……姚笛啊,我們家梅英總是誇你如何如何好,以後就與我們搭夥,伙食費你看着給,怎麼樣?”姚笛認真地聽着,沒有插言,不時附和幾句。當聽到“搭夥”二字,姚笛喜不自禁,淚水打濕了眼眶,跟梅英家人説:“謝謝你們,謝謝!”

梅英家,自姚笛入夥以來,家裏更和睦。姚笛很勤快,休息時間,不是砍柴種菜,就是挑水劈柴。奶奶看在眼裏,見他與梅英走得近,心裏默默祈禱:“這麼好的後生,能做孫女郎,該多好啊!他不僅做事勤快,還很有文化,很有涵養。”母親也看出來了,父親也喜歡。

姚笛在家,很尊重奶奶,不時走下山,還給她帶些好吃的。梅英自是歡喜,不時纏住姚笛説,告訴她認字。姚笛當然樂意。自認老師後,晚上梅英常去姚笛房間,學習算術和練字。

一天下午,梅英放牛被蛇咬了。姚笛聞訊,弄起蛇藥,急匆匆往家裏趕。此時家裏亂成一鍋粥,家人不知如何是好。見姚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姚笛查看了傷情説:“這蛇毒性不大,但不能麻痺大意!”見其腳被繩死死勒着,血脈不通,白裏透黃。姚笛打來一盆井水,替梅英擦洗傷口,還用嘴吸取烏血。清洗好傷口後,姚笛安慰奶奶他們説:“沒事的。我聽説梅英被蛇咬,順便採了些蛇藥,敷上就沒事了。”梅英臉上露出了笑容説:“姚笛哥,謝謝你!你怎麼知道得那麼多,還會尋蛇藥,哪裏學的?”

“梅英啊,這你就不知道了。我父親在舊軍隊裏是醫務工作者,這尋蛇藥的本事,還是他親自教的。”姚笛不經意道出。梅英心裏,對姚笛“xx”父親,又增加了幾分敬意。

話説這草藥很靈,梅英的腫,兩天就消了。姚笛每天都精心敷藥。與梅英有了肌膚之親,姚笛覺得不過平常,但梅英心裏已深深地愛上了他。

經過這次蛇咬事件,姚笛與這家人關係更緊密了。姚笛也更勤快了。家裏的大小事情,哪樣也少不了姚笛。奶奶,嬸嬸,伯伯,姚笛叫的親切。姚笛下山看父母,奶奶總是要他帶些土特產,不是雞,就是鴨。回來時,姚笛也常給奶奶帶包糖。當然也少不了梅英的頭飾。

夜深了,梅英還在寫字,姚笛在認真地教。梅英突然回眸,含情脈脈地看着姚笛,臉上泛着紅霞,甚是楚楚動人。姚笛見狀,説:“梅英,你好美麗,好漂亮啊!”梅英沒有作聲,撲到姚笛懷裏,説:“姚笛哥,我愛你!”姚笛對突如其來的愛,並不感到突然,緩緩地把雙手環抱,説:“梅英,我也很愛你,但我是‘xx’的狗崽子,與我相好,我怕連累你。”

梅英用玉手掩其口,説:“我不管,我就是愛你!哪怕你是豬崽子,我也愛你!”姚笛深受感動,緊緊地抱着她。梅英情不自禁地吻着姚笛,姚笛仍其肆虐,不時也迎合着。外面已經很靜了,姚笛很有分寸輕輕地推開梅英説:“梅英妹子,我家庭出身不好,跟我結婚,會把‘清水’弄渾的。”

梅英嗔怪道:“再説,我撕你的嘴巴!我奶奶和母親,當時是聽了閆果強的唆使。現在,你還在譏笑她們。”姚笛馬上不説了,求饒道:“真該撕嘴!該打!”梅英揚起巴掌,輕輕地落在姚笛的胸前。梅英見時候不早了,對姚笛説:“早點休息吧!我睡覺去了。”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出門還回目嫣然一笑。

話説梅英去後,姚笛突感房間空蕩,梅英的體香還殘留在空氣裏,這一夜姚笛真的失眠了。第二天醒來,眼眶深陷。漱口洗臉時,見梅英還是那麼漂亮,彷彿又添了些情韻,煞是好看。奶奶還是和原來一樣,叫姚笛梅英舀熱水,自去做飯。盛飯還是梅英搶着做,但今早遞飯時的眼神,秋波盈盈。姚笛深情地回目,道了聲謝謝。姚笛再看看奶奶,梅英母親、父親,感覺他們就是自己的親人。此刻,姚笛心在盪漾,彷彿掉進了蜜罐,又軟綿綿地落到了棉絮上;又好像失羣的斑鳩,孤零零地飛翔于山林,突然找到了家,尋到了親人般。那種感覺,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好像天地間,突然變寬闊了。

突然一天,隊長問梅英,姚笛在家嗎?梅英有些擔憂,沒有正面回答:“怎麼了?他犯錯誤了嗎?”隊長也耳聞他倆相好的事,見她警覺,於是笑着説:“別緊張!我是想請他把隊裏的柴油機修一修,過幾天要打米了。”“怎麼,他能修柴油機?我沒聽他説過。”梅英有些愕然道。

説曹操,曹操到。姚笛正在尋梅英,想邀她一起去砍柴。隊長見姚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尷尬地對他説:“高姚笛,隊裏的打米機壞了,想請你幫忙修一修。”“你怎麼知道我會修?我自來熟坪,從未對人説過。”姚笛也頗感驚訝道!原來隊長請公社修理員,忙活了幾天,不能修好。碰巧遇到了閆果強,説起此事,他推薦你。説你是原縣農機局師傅,技術一流。“哦,原來如此。那好我就試一試。”姚笛謙虛道。

梅英陪着姚笛去了隊裏的倉庫,打米機就在倉庫旁。姚笛見柴油機旁還有機油的污漬,知道剛修過。隊長拿出搖手,姚笛試了一把,確實搖不叫(起動)。隊長把大米廠的鑰匙,交給他説:“這幾天你就不跟着大家出工了。要什麼零件,你儘管跟我説。希望能快點修好,因為過幾天,就是下月的1號了。”姚笛知道,1號隊裏要放倉取谷,周邊的打米機離這山腰又甚遠。於是説:“隊長,請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第二天,姚笛檢查了柴油機,發現一切都很正常。細查油管,原來進了空氣。排氣後,用搖手一搖,機器就突突突……叫起來了。姚笛也沒有啥高興的,對他而言,這又算什麼呢?中午隊長聽説修好了,找到姚笛,豎起大拇指説:“不愧是縣裏的師傅!”姚笛從口袋裏掏出大米廠的鑰匙,遞給隊長。梅英在一旁瞅着,隊長沒有看她,倒是姚笛瞥了她一眼,見其狀,知為自己高興。隊長去後,梅英走近姚笛,見他臉上的笑容未逝,説:“你好厲害哦!竟然把社裏的修理師傅,未弄好的機器弄好了,呱呱叫!”姚笛見梅英誇自己,怪不好意思説:“這又算啥?人各有所長罷了。”

奶奶見梅英與姚笛走的越來越近,也不知這是不是好事,幾次提醒梅英注意影響。梅英見奶奶説起此事,就安慰奶奶道:“奶奶,您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母親沒有説什麼,倒是父親跟母親説:“梅英與姚笛怕是在談戀愛,你要跟她説,保持距離。他家成分差,會不會影響咱家?”母親也為此擔心,但見姚笛人雖矮小,但很勤快,且有知識和技術,也就不那麼反對他們交往,常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梅英自姚笛住家以來,格外注重自己粧容,加上美人胚子,活脱脱“嫦娥”出世。姚笛見梅英,也越看越漂亮。就在姚笛與梅英談婚論家時,高淑德突然被公社叫去,説什麼陪鬥於公審大會。姚笛回家,母親淚眼婆娑説:“你爸爸昨日被民兵押送去了公社。應該沒事,僅是陪鬥,之後就放回來。”姚笛知陪鬥是咋回事,捆成粽子,戴上高帽子,跪在台子上,就讓人夠受的,心中難免有些心酸。欲安慰母親幾句,倒是母親安慰了自己。見家庭如此狀況,也不好提與梅英的婚事。匆匆地趕回水巖組,見到梅英,把家裏的情況向她訴説。梅英難免也為之落淚,同情之餘,更多的是關心。

高山流水,依舊潺潺,溝渠叮咚有聲。姚笛苦惱地走在田塍上,現實不允許他考慮婚姻。年齡一天天增大,梅英催結婚,讓他為“新房”苦惱。他知道,梅英父母也很煩惱,見我沒“新房”,也無從幫起。也知道他們,甚至一度想爭取梅英哥嫂的同意,把新房佈置在孃家,但又不符合本鄉習俗。牛欄豈是新婚之所,租房也不現實,與父母商量,他們也沒轍。母親為此也哭過好多回,父親除了長吁,就是短歎。倒是妹妹體貼,跟哥哥説:“梅英對你好嗎?”

“當然好啊!我曾向她攤牌,家不像家,叫她另擇佳偶。你知她怎麼説,非我不嫁。”姚笛臉上放光,自豪地説。

翠蓮眼睛閃爍,為姚笛高興説:“哥,可以看得出,梅英對你動了真感情,你可不能辜負人家!”

姚笛見妹妹有些傻的可愛,連聲應承道:“我知道梅英愛我,我也愛梅英,但目前的境況不允許我結婚。”

翠蓮天真且帶有調侃道:“我的好哥哥,婚姻法沒有規定’五類分子’的子女,不能結婚吧!”

姚笛臉帶愁容,質問妹妹道:“法律沒有規定,但你想想,我們的‘新房’能安在哪?你腦袋想得也太簡單了吧!”

“牛棚!”翠蓮脱口而出,“不是上面規定婚事從簡嗎?”

“牛棚也只有兩件,爸媽住着一間,另一間是廚房兼客房。難道你想讓爸媽住屋檐下?”姚笛憂傷道。

翠蓮想了想,安慰哥哥説:“我們可以把廚房移至屋檐下,搭一偏屋,將就將就唄!”

姚笛心裏一亮,瞬間就黯淡了説:“可是可以,但要考慮梅英能不能接受?”

翠蓮也為難了,好久沒有作聲説:“事已如此,何不試試。如果梅英是我嫂子,她就不會拒絕。如果她拒絕了,説明你倆有緣無分。”姚笛見説,點頭讚許,一臉無賴的樣子。

時光荏苒,轉眼春節臨近。梅英在姚笛房間裏又問他:“我們何時能結婚?”

姚笛瞅着梅英,擁抱着,親吻着,難後瞅着梅英説:“梅英啊,你跟了我,要受苦的。想好了嗎,嫁給我?但我保證,我會愛你一生!”梅英含情脈脈,用白皙的手,撫摸着姚笛的臉。那兩彎濃眉,黑如墨筆描過;那瘦削的臉,黑黃而健康;鼻樑高高的,放佛它撐着整張臉;那嘴脣厚而暗紅。翠蓮再摸一遍,這張臉放佛寫滿了愛,流露着濃濃的情。當摸到他那小小的耳朵,她又看到他難言的苦衷道:“笛,我知道你為‘新房’苦惱。你妹妹跟我説了。我嫁給你,不圖你大富大貴,只圖你對我好。哪怕你風餐露宿,我也會跟着你。”

姚笛見説,歎口氣道:“梅英,困難是暫時的,相信我能給你幸福!”梅英此時鑽進了姚笛懷裏,撒嬌似的説:“困難,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幸福!”姚笛此時才敞開心扉,與梅英商量,把“新房”定在牛棚。

小年那天,姚笛家殺了年豬,給梅英家送去肉菜。高家牛棚貼上了喜慶的婚聯。臘月二十五是他們成親的日子。梅英家也張羅着婚事,門柱上也貼滿了對聯。親戚也陸續來賀喜。舅舅們,姨媽們,叔叔伯伯們都來了。有誇梅英漂亮的,也有説姚笛勤快的。侄子輩的,在房間裏穿來穿去的,好不熱鬧。最高興的,要數梅英了,穿着紅色的棉襖,疏着個長長的辮子,嘴裏還不時哼着《紅燈記》中的唱段。隊裏的年輕婦女,還有廚藝好的男子,都來幫忙。堂院擺滿了四方桌椅,屋前的巖石上都坐着人。

“梅英,梅英,姑爺來了。”負責打招呼的大伯,見姚笛等人,挑着聘禮來了,急忙安排道,“放炮的,準備迎接!”梅英聞言,迅速從閨房來到檐下。負責放炮的狗子,匆匆地拿起“千子”(一千響的鞭炮),走出大門,等待着姑爺他們。

“噼裏啪啦”“嘭”……姑爺他們進門了。梅英見姚笛,頭上冒着汗珠,把毛巾遞過去,脈脈含情道:“看你,滿頭是汗。快擦擦!”姚笛笑笑,接過毛巾,捋了捋袖子説:“謝謝老婆!”梅英也笑了,眉目很舒展。其他送禮的,也都洗了臉和手。

客人們,在姚笛他們來之前,都已經吃了早飯。姚笛他們進屋,就擺上了茶果。送聘禮的,也都坐於桌前,喝茶,吃糖果,聊天。姑爺坐在首位,給大家遞煙。梅英此時從閨房出來,叫姚笛。姚笛隨梅英回房。母親坐在火箱邊,眼睛紅紅的,見姚笛就説:“小高(暱稱),今天是你和梅英的好日子。梅英即將成為你妻子,離開這個家。我與你爸,不圖你們大富大貴,只求你們平平安安,恩恩愛愛一輩子……”梅英也站在母親身邊,聆聽着母親的教誨。

“噼裏啪啦”“嘭”……鞭炮聲,聲聲入耳,煙霧裊裊升騰。嫁粧不多,就是些“鋪陳”(方言指牀上被褥等)。來時送聘禮的,此時搖身一變,成了抬嫁粧的。姚笛揹着梅英,從閨房,走進“中堂”(廳堂),再背出大門,才放下新娘子。梅英看着姚笛,紅紅的臉,噗嗤笑了。大家也都笑了。姚笛知道,出門時,幾個促狹婦女,在他臉上抹了紅。此時也顧不了這些,因為抹紅,是這山裏的習俗。

下山的路,不是很好走,但天公作美,豔陽高照。嫁粧不是很重,挑夫們,走的也很輕快!到家時,牛棚的紅對聯,增添了不少喜慶。見姚笛他們進屋,鞭炮是少不的。

“噼裏啪啦”“嘭嘭”……檐下有盆紅紅的碳火,新娘子,從火上跨過去,被姚笛背進了“新房”。高家沒什麼客,但隊裏看熱鬧的,幫忙的,還是把整個牛棚擠滿了。大家都誇梅英漂亮。

天色漸漸地暗了,客人陸續離去,姚笛和梅英進了“新房”。煤油燈亮起來了,梅英坐在新火箱上,與姚笛反向而坐。姚笛拉着梅英的手,哽噎道:“親愛的,嫁給我,委屈你了……”梅英撫摸着姚笛的手,安慰他説:“笛,我是自願嫁你的。我愛你!困難只是暫時的。憑藉我們的雙手,還怕什麼?”

姚笛見梅英對自己充滿信心,精神馬上振作起來,説:“是啊,梅英!你放心,我保證呵護好你。”兩人相視而笑了……

新年那天,梅英做了頓豐盛的佳餚。公公和婆婆,讚不絕口,對梅英很滿意,背地裏常誇她。

大年八年級,夫妻倆,按照慣例,要回孃家拜年。那天,他倆冒着雪,朝八面山山腰走,路很滑,但兩人很貼心,互相攙扶,一步步艱難地往上爬。雪越下越大,八面山,如一座雪山,白茫茫一片。路上沒有其他人的足印,他倆留下的串串足跡,很快就被大雪掩蓋了。

姚笛扶着梅英,心裏很熱和。兩人佇立於半山腰,看着山下,相視而笑。姚笛説:“梅英啊,讓大雪來的更猛烈些吧!老天都知,我倆的愛情,純如皚皚白雪,今天就是最好的見證!”

梅英見姚笛如此激動,伸出凍得紅彤彤的手,彈掉姚笛身上的雪,説:“笛,讓我們擁抱一下,讓大地為我們作證,我們的愛情,重如八面山,純如白雪。我想高聲喊出來,‘姚笛,我愛你!’”

姚笛見説,支持梅英説:“今天這裏沒人,就讓天地白雪為證,高山上也有愛情。讓我們一起喊‘我愛你’”

“梅英,我愛你!”……

“姚笛,我愛你!”……

山谷迴應,“我愛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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