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是我在中學的同伴。
説起s，不得不提一件事。那時候的s尚是個頑劣少年，有一回，大抵因為某件小事觸怒了班主任，捱了一通訓。ｓ很惱怒，於是聯合了幾位不得老師待見的學生一道出走了。因錢帶得有限，最後不得不沿路乞討。聽説最後一元錢用來買了兩根油條，人均三口。到尋親團找到他們時，這幫學生個個灰頭土臉，容顏憔悴。
後來班隊課上，ｓ作為領軍人物站在講台上檢討，態度虔誠。當他念到：“外面的世界真無奈，一根油條作早飯”時，全班鬨然大笑。班主任也忍俊不禁。ｓ便把手插入褲袋裏，嘟噥了聲：笑什麼笑。
ｓ算是班上最新潮的人物。西便裝，三七分洋頭，磨得破爛的牛仔褲，基本上能在他身上找到時尚前沿的元素。他不喜歡物理課，一般老師苦口婆心的時刻，ｓ把頭埋在書籍裏呼呼大睡。要不便看些漫畫雜誌什麼的，十分散漫。物理老師留馬克思式的大鬍子，看去像外國先生。ｓ在物理書上畫他的肖像，畫成一個圍着草裙跳舞的野人，邊上還插着一根用來試驗的平衡槓桿：野人的手臂垂到膝蓋，ｓ旁註：動力臂越長，阻力臂越小。又被老師捉住，狠剋了一頓。
ｓ一次上課遲到，報告也不喊，直衝進教室。氣得“馬克思”吹鬍子瞪眼。ｓ大搖大擺地坐到座位上，從上衣口袋掏出一面小鏡子來照他新理的“郭富城”式頭髮。這事兒“馬克思”及時彙報給班主任，並得到了其他任課老師的一致抱怨，於是教師戰線聯盟組成，給ｓ父母作了思想動員工作。不幾日，ｓ再來上學，腦袋上光溜溜一圈，倖存的頭髮貼着頭皮，像一根根倒刺。同學們笑得東倒西歪，s卻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子，照舊拿鏡子出來，兩手朝後一捋，説：多帥，多有個性。
ｓ和ｙ並稱為班上的兩大活寶。一是成績倒數一二，二是倆人做什麼都形影不離。所以ｙ之後的退學，讓ｓ很痛苦。ｓ形容自己：“如失驕陽”，低迷了幾天。幾天後ｙ殺了回來，在學校附近盤下一間飲食店賣早點。ｓ又活躍了，四處吹噓ｙ做的包子有多好吃，並且揚言：只要是同學去買，絕對買二送一。結果大家紛紛都慷慨解囊。還沒等“送一”落肚，就有同學上了三趟廁所。ｓ這時候顧不上驕陽了，連忙撇清關係：我也是受害人，是被矇在鼓裏的。
ｙ的店生意蕭條，開不下去了。ｓ幫着收拾，送ｙ上火車，又洋洋自得起來：ｙ要幹大事情去了。
ｓ喜歡一個女生，天天寫情書給她。ｓ也不避諱被老師抓住，ｓ形容女生：“美若西施”。不過“西施”始終懶得正眼瞧他。ｓ終於傷心了一陣，完了，就把“西施”拋到腦後，給鄰班的“貂禪”獻殷勤去了。ｓ形容自己心儀的女生，輪着將四大美女的名號用遍。用完了重頭再用，好像資源回收那樣。所以學校裏的“西施”“貴妃”就格外地多。
我上週回鄉，偶遇ｓ。穿一件高領毛衣，米色休閒褲，眼角微微地彎着。他現在已經娶妻生子，在一家公司裏擔任職員。生活朝九晚五，按部就班。他拿相片給我看，一家三口樂呵呵的表情。ｓ的妻子長相平凡，是那種絕對安全的類型。我説ｓ你的美人們如何了，他撓一撓腦勺，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我們道別。
那天和同事聊天，談起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眼前突然晃過ｓ，回家翻出留言冊看。ｓ扭扭曲曲的大字寫着：人生最大的願望：娶到ｘｘｘ（最早的一名“西施”）。最難忘的事：吃流浪的美味油條。
是以為記。
※本文作者：碎紅如繡※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