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忽然覺得有點涼，方驚覺季節正在更替。白晝也驟然縮短了，下午五點出頭，天色就開始昏朦起來，漫漫長夜隨之來臨。加上空氣乾燥，天氣時雨時陰，心情也不由地有些煩躁。這個時候本來不宜思考問題，但頭腦裏卻偏偏要冒出許多莫明其妙的東西。
“生還是死，這是個問題”，這是莎士比亞名劇《哈姆雷特》中的著名自白。對於庸庸碌碌生活着的我來説，本來無須思考這麼嚴肅的問題。但近幾年來，幾位熟識的長輩、朋友陸續離世，卻迫使我不得不重新面對這個問題。
2005年奧斯卡的“最佳外語片獎”頒給了西班牙影片《深海長眠》，據説這部影片的題材取自現實。影片講述了這麼一個故事：雷蒙-桑佩德羅曾是船上機械師，在一次意外中損傷了的頸部，導致高位截癱，卧病在牀30年，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要依靠家人照顧。活着對於雷蒙已經沒有了意義，他所需要的是有尊嚴地死去。在藉助法律爭取結束生命的努力最終失敗之後，絕望的雷蒙終於在女友羅薩的幫助下服下了毒藥，如願以償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死亡對雷蒙來説是一種解脱，但對他的家人來説卻決不輕鬆。他們不僅要承受感情上的高壓，更要承受來自社會倫理道德的指責。作為患者家屬，他們自然不好提議讓病人結束生命，即使病人已經無藥可醫。從人的最基本情感出發，我們總是希望親人能夠活下去，即使他（她）活得很艱難，我們也不能放棄。
同事的妻子最近又住院了。之所以説“又”，是因為此前她已經四次入院。但這次的情勢更為兇險，她原來是高血壓，由於長期吃降壓藥導致了尿毒症，而且還引發了其他的併發症。同事原來也算頗有積蓄，但兩三年來在醫院之間奔波幾乎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同事已經五十多歲，他是老來得子，兒子還在讀八年級，家裏幾乎找不到能為他分憂的人。幾天前，我與另外一位同事去探望他，他無奈地説，西醫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只能看中醫能不能產生一點奇蹟了，唉，這也只能是盡人事而已。確實如此，尿毒症是一種近乎絕症的病，雖然説可以換腎，但換來的腎也只能保上幾年平安而已。而且據説換一次腎的費用大約要二十萬，這又豈是普通家庭承擔得起的？確實也只能是盡人事而已，也只能如此。
又聽一位同事講了一個故事。某人不幸患了癌症，他就把幾個孩子召到跟前，對他們説：我這輩子也算是賺了一點錢，現在這些錢的大部分都存在銀行，那些無論如何都不能動。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手頭還有一些錢，治得好就治，治不好那也沒辦法。餘下的錢就留給你們了。可憐天下父母心！這的確是傳統的中國式思想，父母一輩子都在為兒女操心，臨到終了還是如此。那位父親不久就去世了，而他的安排也在村裏為人所傳頌，時時為人稱道。
而這還是稍有積蓄的人家，如果這種事發生在一窮二白的家庭，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但這種悲劇卻幾乎天天都在重演。假設，你經濟情況一般，而你的至親之人又不幸患了重症甚至是絕症，治還是不治？生還是死，這確實是個問題。在如今醫療費用比金子還貴的情況下，醫院這地方真不是普通百姓消費得起的。當你把積蓄花光，借錢無路，而親人的病卻還不見起色，那也只能歎一句“奈何”了。
説到底，這還是醫療體制的問題。社會大多數人都看不起病，這無論如何不能説現行的醫療制度是合理的。如今是個講效益的社會，但某些事是不能單單講求效益的，比如醫療、教育。真希望我們的國家哪一天也能夠讓普通的人們享受到免費醫療免費教育，那時，或許我們的悲歎就會少很多，那時的社會才能臻於和諧。
※本文作者：默生※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