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點鐘的馬達
玻璃眼珠
折射出池塘上的薄冰
假山和凝固的垂柳似乎隔了幾百年
如果黃雀曾在空寂的林子裡
久久鳴囀
坐著,在冰冷的石椅上
不時摶揉著
靜脈曲張的小腿
她感到生活就象滿目蕭瑟的景物
最後剩下來的,無非一個抽象的句子
她差點就這麼睡著了
蹣跚走著
手裡提著一隻拾到的死鳥
忘了椅子下的買菜籃
八點鐘的馬達,在圍牆外懶懶催促著
2000.8.28
英國薔薇
她陷入沙發椅的身體
幾乎看不見。懶洋洋地微笑著
把腦後的髮髻拆開
她從英國來,飛越了
咆哮的海峽--時間也曾這樣
咆哮,象一盤走音的磁帶上
永遠延遲的七小時
暗淡的街道里,半禿的樹枝
漸漸融入灰濛濛的窗玻璃
覷著眼,彷彿被吸入的煙
噎住了--隨後,手裡不停擺弄的
戒指,突然折射出耀眼的閃電
十月的南京。城牆的
陰影,空氣中瀰漫的燒樹葉氣味
和雨後溼漉漉的碎石路
勾起的回憶--它們
才是衡量靈魂的尺度。沉悶的
滴水聲裡,我們的談話
冬天般緩緩蠕動。也許
所有滑出時間的眩暈,都抵不上
阿姆斯特丹的波浪
一根夠勁的大麻讓她
飛上了天;或者,玩玩骰子的
詭計,在不可能的掌紋裡?
嘗一口吧,這酒裡摻了
毒藥--不足以致命,卻可以
抵抗幻覺
這世界已經沒有任何
新奇之處。倫敦陰溼的霧裡
裹了太多的尖刺
冬夜的對映遊戲
一個閒聊和牌戲的夜晚
雪,和幾枝插入細頸瓶的臘梅。
往昔就象她喜歡吃的楊梅
盛在白瓷盤裡
糖漬過的,象窗外煤矸石路上
剛剛飄落的雪,有點髒。
他在搖籃上俯身,兩隻手
反覆交叉,變幻出狂吠的狗和飛鳥
變幻出一個農莊的晴朗天空∶
棉花糖般的雲朵
池塘,和大片棉花田。一個少女
正在山坡上漫步,杏色的
腳後跟靈巧地顛動著
在棉花糖的午後。少女的陰影
象狂躁的狗,嘶咬著她沉重的裙角。
唉,他的手多麼徒勞!
死亡是否已經在她體內孕育
雜草?消失的山坡上
雪花飄了又飄。狗已經逃離
池塘開始結冰,而棉花糖的毒素
瀰漫在每個令人窒息的
黃昏。不錯,這些
是往事,窗格里雲朵有限的移動--
但也可以是另一個少女的
未來。瞬間的雪在搖籃上閃爍
彷彿那些他不斷挨近
又害怕觸控的生命。
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什麼可想的。
黑暗的電流中
一隻鳥反覆撲騰著翅膀。
1999.2
安魂曲
宿醉未消,而早晨已經開始。
光禿禿的窗戶上,象霧的小水滴
這惱人的清醒
蛻變成黯淡的霜花圖案。
他去廚房找水。靈魂
在焦渴的脣上--蜷縮得那麼緊!
誰能安慰這痛楚?他的夢裡
只有陌生人,只有四個細腳伶仃的
樂師,在客廳坐成一圈
--弓弦象酒後的血一樣急促。
誰能安慰這痛楚?假如
在悲傷和虛無之間,他只要悲傷
但他從不信任的早晨
已經開始。守時的送奶人按響
門鈴∶一支哀樂
突然自幻覺的天花板跌落下來
……寒冷的空白。誰第一個醒來
就第一個進入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