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鴨子

小的時候，家裡年年都要養群鴨子。
有一年夏天的一個午後，我坐在門前正看著書，一隻蒼蠅突然飛到了我的書上，我很是反感，這是你來的地方嗎？我出其不意將書猛地一合，誰知它的反應比我快多了，竟從我的書口中逃脫了。逃就逃吧，只要不再來煩我，我是寬巨集大量的一個人，對過去的事既往不咎。這樣想著，我又繼續看書，可沒多長時間，那隻蒼蠅又來到了我的手臂上，這下我有點生氣了，怎麼回事？既往不咎的是往事，我的容忍度可是有限的，真想死嗎？我用一隻手輕輕地將書抽出，它居然沒有察覺。我咬著牙，在心中默唸著“我叫你給我來”，說時遲那時快，書打在了我的手臂上。“這下跑不了了吧？”我拿起書，以為它的屍體沾在了書上，可拿起書一看，沒有。再找找地上，還是沒有。正在我疑惑之際，突然，不知它又從哪裡出來了，而且還在我眼前炫耀著，它既不飛走也不遠離我，就在我的眼前繞來繞去，像在嘲笑我的無能，我拿起書亂打一氣，可任我怎麼打，就是打不著。
書是看不成了，我站了起來，想看看有什麼法子能把它消滅。我在屋子裡轉了轉，猛然間看到家裡有一包六六粉，哈，看你往哪跑？看我不藥死你？我拿著六六粉來到鍋屋，一看那裡的蒼蠅更是多，特別是一個豬食盆裡，簡直是黑壓壓的一層。再一看，豬食盆裡還有豬沒有吃完的半盆食。我想有了，藥死它們。我怕豬中毒沒敢往豬食盆裡直接倒，而是從院中找了個廢舊的小塑料盆，把豬食倒進去，又拌進了一些六六粉。當我看著蒼蠅一個個都趴在了那個塑料盆上，不一會又都像喝醉了酒似的，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的時候，我高興極了。
我重又回到屋內拿起了書。
到了下傍晚的時候，家中喂的那群鴨子從外面回來了，大約有三四十來只。那群鴨子都已長成了，很招人喜。每天就在我們屋後的水塘中游泳嬉戲。嬉戲玩了之後，就要回到家中轉轉找點吃的，然後再回到河中。到了晚上，該入圈了，也不用人趕，自己就回來了，很讓人省心。那次還不到入圈的時間，只是想回家轉轉找點吃的，還會再次回到河中的。可是它們沒有想到我也沒有想到，它們都再也沒有回去，而是永遠地留在了家中。
看到它們回來後，都“嘎嘎”地來到鍋屋的門旁，因為那裡每天放著豬食盆、水盆之類的，來後就向那裡要食吃。那天也是如此，特別是那個有藥的豬食最吸引著它們，因為那盆裡的食最好吃。所以那個盆周圍圍了一圈，沒有圍上去的，還在其它鴨屁股後面硬擠。正在我看著它們吃得正歡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一隻鴨子倒在了地上，接著又是一隻，兩隻……我頓時才想到：藥藥藥，裡面有藥。我趕緊站起來朝鍋屋跑去，可是已經晚了。看著倒在地上的鴨子，我頓覺兩腿發軟，有天塌了的感覺。
我趕緊跑到地裡把母親找來，說鴨子死了。母親很是震驚：“鴨子死了？怎麼死的？”我嚇得沒敢說出真像，而是說不知道。“是咱家的吧？”母親根本就不會相信，早上鴨子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沒有病怎麼會說死就死了呢？
當她來到家中，看到地上躺著那麼多的鴨子的時候，她坐在了地上，痛哭了起來。我站在她跟前，嚇得兩腿打顫，大氣不敢出一口。當時院中已站了許多人，這樣的損失對我們農村人來說，那就是家庭中的一場大災。
“這肯定是人家藥的？要不然不會死的。”母親悲痛地說。
“肯定是吃藥了。”村中的人也這樣說。
“你們說我們又沒有得罪誰，他藥我們家的鴨子幹什麼？”母親越想越氣。
“也不一定是人家有意藥的，說不定是人家埋在地裡藥蟲子或什麼的，恰好被你們家的鴨子吃到了。”
“那怎麼能死的都是我們家的？”母親對他們的解釋還是不滿意。
“鴨子扎堆，恰好有藥的食物被你們家的這群鴨子發現了，只能這樣了。”
母親對他們的解釋沒有再問什麼，只是傷心地哭著。因為這件事，她心疼地竟兩天沒吃飯。
雖說是我無意中造成的，雖說母親也接受了這樣一個圓滿的解釋，沒有批評我一句。可是那段時間，對鴨子的死我一直都無法釋懷，深深地抱怨著自己。當然不是因我的不誠實，沒有向母親說明真像，我想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群鴨子是我藥的，是我親手將它們藥死的。
這件事雖已過了多年，母親也許已忘了，可是我卻記憶猶新，畢竟那三四十隻生命是我親手殺掉的，我怎麼能忘記呢？

※本文作者：王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