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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間 四 月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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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間 四 月 天

——訪李莊林宅

育 水 流 排

知道林徽音這個名字,還是在二十一年前。那時,我正狂熱地喜歡著詩,在一本週良沛先生編的現代詩集上讀到她的《笑》: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脣,

和脣邊渾圓的漩渦。

豔麗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貝齒的閃光裡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風的輕歌。

笑的是她惺忪的捲髮,

散亂的挨著她的耳朵。

輕軟如同花影,

癢癢的甜蜜

湧進你的心窩。

那是笑——詩的笑,畫的笑;

雲的留痕,浪的柔波。

我把這首詩工工整整地抄在本子上。後來,陸陸續續的讀到有關林徽音的文章,才知道她絕對是一位民初的奇女子,她的風華傾倒了眾人,胡適稱譽她為“中國第一才女”,徐自摩視她為“唯一的靈魂伴侶”,金嶽林(中國現代哲學和邏輯學開山祖師式的人物)對她傾慕一生,以至終身未娶,梁啟超之子,被譽為“中國建築科學之父”的樑思成和她終成眷屬。於是,一個美麗而清純,風華絕代的林徽音形象便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子裡。

知道林徽音竟然與李莊有關係卻是在去年。在中央電視臺評選“中國魅力名鎮”活動中,李莊是四川唯一進入最後總決賽的古鎮。快被歷史的塵埃所湮滅的長江第一古鎮李莊,才被人們所逐漸認識。抗戰期間,在戰火之中,中國的高等學府同濟大學以及中央研究院的史語所、社會科學研究所、體質人類學研究所、中國營造學社、金陵大學文學研究院等相繼遷入李莊,當時的李莊,成為與重慶、昆明、成都並列的四大文化中心。而樑思成與林徽音夫婦,從1941年到1945年這幾年間,就生活在李莊!

於是,趁國慶放長假,我毫不猶豫地來到李莊。而林徽音,正是共和國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底座浮雕的設計者之一。

這是條鄉村泥土路,又下著濛濛細雨,走在上面鞋就會沾上稀泥。從李莊鎮沿著彎彎拐拐的小路走一、二十分鐘,就到了一個聽起來很美的地方——月亮灣。一幢在川南一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家小院就出現在眼前。

列子房,青瓦房,竹編的壁,糊上混著稻草的黃泥,再抹層白石灰。屋前,一個大敞壩,在農村,它的作用是用來堆晒穀物。中間是正屋,兩邊是側屋。雖是屋,鋪著木板的地面卻有些坑坑窪窪,有些木板早就爛了斷了。屋子裡的東西並不多,顯得空空蕩蕩。臥室裡,立著一個笨重的衣櫃,櫃上了鎖,還有一張古舊的木床;書屋裡,放著張寬大的寫字桌,幾個小木凳子,桌上還有個他們用過的墨硯。

當年,樑思成、林徽音夫婦和兒女就住在這個張家大院裡。

參觀者寥寥無幾,和參觀“李莊四絕”時的觀者如流形成強烈反差。(“李莊四絕”指被樑思成評價為“從上海到宜賓二千公里中,建築最好的亭閣” 的奎星閣、明代建造的整座建築沒有使用一顆鐵釘的旋螺殿、清道光年修建的張家祠堂裡精美的木雕、禹王宮的九龍石雕。)

當時的中央研究院史語所所長傅斯年曾贊 “今之女學士,才學至少在謝冰心輩之上”的林徽因,這位曾寫出《記憶》、《你是人間四月天》、《人生》等在當時享譽文壇的林徽因,在李莊的幾年間,到底是個怎樣的生活情形呢?   

首先是病的折磨。入川不到一個月,林徽音的肺病就復發了,甚至連續幾周高燒到四十度不退。當時的李莊沒有一所正規的醫院,沒有一個好的醫生,藥也沒有。她經常大口大口地咯血,一直拖到抗戰結束。抗戰勝利的訊息傳到李莊,同濟大學的師生以及中央研究院各所的學者們情不自禁地奔向街頭,遊行歡慶,林徽音是坐著滑竿去的。當時的德國醫生曾悄悄告訴樑思成,林徽音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形銷骨立的林徽音,只能強撐著病體,模糊著淚眼,默默地站在街邊,看著歡呼的人群,分享著勝利的喜悅

牆上懸掛著林徽音夫婦的許多照片。自然,照片上的林徽音是那樣的光豔照人,但林徽音在李莊的幾張照片卻真實地反映了她的生活情形:

一幅是她躺在病榻上的照片:一個本來美豔如花的女子,脣角間露出的卻是淒涼的笑,臉很消瘦,顴骨凸了起來,雙頰陷了下去,面容蒼白而憔悴。

另一幅照片的林徽音也是躺在床上,瘦如黃花,懨懨的,被單蓋住上身,左右兩邊分別坐著大約十一、二歲的女兒樑再冰和兒子樑從誡。

還有就是生活上的貧困。在李莊,當時最窮困的就是林徽音夫婦。他們帶著一個老人,兩個兒女住在這裡。象樑思成,能拿到手的薪金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為此,傅斯年還向朱家驊寫信,為他們申請救濟。生活條件又差,這幾間屋低矮、陰暗、潮溼,沒有自來水和電,煤油也需節約用,夜間只能靠一兩盞菜油燈照明。甚至連肥皂都沒有,女傭洗壞了她僅有的床單都是重大損失。


林徽因的世界,是一片充滿藝術、美和豐富情感的世界。可是,在這樣的景況下,在大部分時間裡,熱情、開朗、活潑的她卻只能躺在病榻上,呆望著頭上暗灰色的瓦,窗外灰濛濛的天空,數著滴落的簷雨。在一個個無邊的暗夜裡,她輾轉難眠,心如這裡的長江水,流淌著的是綿綿無盡的憂傷和煩惱。

41年,她的弟弟林恆也在成都的一次空戰中陣亡了。44年,抑鬱的林徽因在病床上寫了長詩《哭三弟恆》。這是她在李莊寫得不多的詩中的一首。

對林徽音來說,這是一段最艱難的日子:戰爭不知何時終了,好朋友全分散了,病魔纏身,物資匱乏,生活無著,病困交加。她就象生活在一個孤島中,脾氣也變得有些急躁,常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和母親爭吵。

但林徽因決不是一個弱女子,她清楚她該做什麼。

李莊的林徽因,自然地擔起了相夫教子的責任。她教孩子讀杜甫和陸游的“劍外忽傳收薊北”, “家寄無忘告乃翁”,為丈夫和兩個孩子不斷地縫補那些幾乎補不了的小衣和襪子,為孩子走那麼長的泥路去上學擔心,為孩子中午吃不飽而愧疚。對林徽因來說,做縫縫補補的事比幫樑思成寫書稿還費勁得多。為了幫助樑思成完成《中國建築史》,林徽因拖著病體,決然承擔了全部書稿的校閱,還執筆寫了書中的第七章——五代、宋、遼、金部分。無數個夜晚,樑思成、林徽因夫婦,伏在這張寬大的書桌前,就著如豆的燈光,工作到深夜。由於生活的艱苦和工作的勞累,樑思成的體重只要四十七公斤。1944年,這部第一本由中國人自己編寫的比較完整系統的中國建築著作書終於在這裡完成。

在這段艱難的日子裡,林徽因就這樣毅然拋棄了少女時代的天真與浪漫,走出詩中的象牙之塔,把她對美的理想與追求轉化在丈夫的這部書中。這是一個堅韌而剛強的林徽因!

我緩緩走出林宅,站在簷下,思緒萬端。放眼望去,是綠綠的田野,青青的山巒,鬱郁的樹林、竹林,稀稀疏疏的農宅。它們可以見證,林徽因在這裡生活五年間的日日夜夜。

走上泥濘小路,回望林宅,1955年,51歲的林徽因在北京病逝時,金嶽霖的那副輓聯還宛在眼前:

一身詩意千尋瀑;

萬古人間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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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李莊林宅

育 水 流 排

知道林徽音這個名字,還是在二十一年前。那時,我正狂熱地喜歡著詩,在一本週良沛先生編的現代詩集上讀到她的《笑》: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脣,

和脣邊渾圓的漩渦。

豔麗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貝齒的閃光裡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風的輕歌。

笑的是她惺忪的捲髮,

散亂的挨著她的耳朵。

輕軟如同花影,

癢癢的甜蜜

湧進你的心窩。

那是笑——詩的笑,畫的笑;

雲的留痕,浪的柔波。

我把這首詩工工整整地抄在本子上。後來,陸陸續續的讀到有關林徽音的文章,才知道她絕對是一位民初的奇女子,她的風華傾倒了眾人,胡適稱譽她為“中國第一才女”,徐自摩視她為“唯一的靈魂伴侶”,金嶽林(中國現代哲學和邏輯學開山祖師式的人物)對她傾慕一生,以至終身未娶,梁啟超之子,被譽為“中國建築科學之父”的樑思成和她終成眷屬。於是,一個美麗而清純,風華絕代的林徽音形象便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子裡。

知道林徽音竟然與李莊有關係卻是在去年。在中央電視臺評選“中國魅力名鎮”活動中,李莊是四川唯一進入最後總決賽的古鎮。快被歷史的塵埃所湮滅的長江第一古鎮李莊,才被人們所逐漸認識。抗戰期間,在戰火之中,中國的高等學府同濟大學以及中央研究院的史語所、社會科學研究所、體質人類學研究所、中國營造學社、金陵大學文學研究院等相繼遷入李莊,當時的李莊,成為與重慶、昆明、成都並列的四大文化中心。而樑思成與林徽音夫婦,從1941年到1945年這幾年間,就生活在李莊!

於是,趁國慶放長假,我毫不猶豫地來到李莊。而林徽音,正是共和國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底座浮雕的設計者之一。

這是條鄉村泥土路,又下著濛濛細雨,走在上面鞋就會沾上稀泥。從李莊鎮沿著彎彎拐拐的小路走一、二十分鐘,就到了一個聽起來很美的地方——月亮灣。一幢在川南一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家小院就出現在眼前。

列子房,青瓦房,竹編的壁,糊上混著稻草的黃泥,再抹層白石灰。屋前,一個大敞壩,在農村,它的作用是用來堆晒穀物。中間是正屋,兩邊是側屋。雖是屋,鋪著木板的地面卻有些坑坑窪窪,有些木板早就爛了斷了。屋子裡的東西並不多,顯得空空蕩蕩。臥室裡,立著一個笨重的衣櫃,櫃上了鎖,還有一張古舊的木床;書屋裡,放著張寬大的寫字桌,幾個小木凳子,桌上還有個他們用過的墨硯。

當年,樑思成、林徽音夫婦和兒女就住在這個張家大院裡。

參觀者寥寥無幾,和參觀“李莊四絕”時的觀者如流形成強烈反差。(“李莊四絕”指被樑思成評價為“從上海到宜賓二千公里中,建築最好的亭閣” 的奎星閣、明代建造的整座建築沒有使用一顆鐵釘的旋螺殿、清道光年修建的張家祠堂裡精美的木雕、禹王宮的九龍石雕。)

當時的中央研究院史語所所長傅斯年曾贊 “今之女學士,才學至少在謝冰心輩之上”的林徽因,這位曾寫出《記憶》、《你是人間四月天》、《人生》等在當時享譽文壇的林徽因,在李莊的幾年間,到底是個怎樣的生活情形呢?   

首先是病的折磨。入川不到一個月,林徽音的肺病就復發了,甚至連續幾周高燒到四十度不退。當時的李莊沒有一所正規的醫院,沒有一個好的醫生,藥也沒有。她經常大口大口地咯血,一直拖到抗戰結束。抗戰勝利的訊息傳到李莊,同濟大學的師生以及中央研究院各所的學者們情不自禁地奔向街頭,遊行歡慶,林徽音是坐著滑竿去的。當時的德國醫生曾悄悄告訴樑思成,林徽音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形銷骨立的林徽音,只能強撐著病體,模糊著淚眼,默默地站在街邊,看著歡呼的人群,分享著勝利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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