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密佈的夜空，倒映在清澈的眼眸中，請你告訴我你的信仰是什麼，你是如何承受你的痛苦，你是如何讓他們自由……”
意大利著名歌手老胡里奧在50年前吟唱着您。而我，只能膜拜，一頁一頁一遍一遍地凝望您，凝望一生中七本速寫本中的您，我只能反覆低問：文森特梵高，您用一生追求的信仰，究竟是什麼？
《向日葵》説，是希望。
《鳶尾花》説，是寧靜。
《播種者》説，是自然。
我不解。
穿越時空，我在海牙追逐到20歲的您。那時的您，還在叔叔的古比爾公司上班，是一位頗有前途的畫商。您熱烈地愛着房東的女兒，並堅信她也深愛着您。她美麗，一如此時您所傾心的法國巴比鬆派的畫，寧靜而安詳。雖然她，還有之後的她，之後之後的她，終於全都一一離開了您。我問您，您的信仰。
您告訴我，您憧憬巴黎美麗的、彩色的風，卻沒有告訴我您的信仰。
我只能追尋着您一生中七本速寫本中的謎，一頁一頁，一遍一遍。
穿越時空，我在博里納日找尋到30歲的你。而立之年的您正燃燒者狂熱的宗教之火。您自願來到這偏遠貧窮的礦區做一個沒有薪水的助理傳教士。您為了所信仰的上帝不惜與您的弟弟——提奧，決裂。整整八個月，也是唯一的八個月，您沒有與他通信。您用炭筆畫着背煤的女人們，告訴我上帝與您同在，您要將這神聖之光撒到這人間的煉獄。您把你牧師莊嚴的長袍撕成布條，給剛剛經歷瓦斯爆炸的工人包紮。您悲傷地説，人們，特別是孩子，每天都在死亡……
我想告訴您，您會為撕破傳教的黑衣而被踢出教會。可我欲言又止，看着您悲天憫人的表情，我只能一頁一頁地凝望您一生中七本速寫本中最為厚重的一本。
我想問，您還信仰上帝嗎？還是，您依舊信仰着20歲的信仰？
您告訴我，您為所有經歷着悲慘命運的生命而哭泣，您要用您的生命傳播上帝的福音。您卻忘了告訴我您的信仰。
穿越時空，我在瓦茲河畔的小村莊歐韋遇上了處於彌留的您。您已潦倒，窮途末路。我看着你畫的柏樹，您鍾愛的麥田，您的鳥巢。您指着畫説：“您曾經不只一次問我，我的信仰是什麼。我的信仰就在那裏……”
我只能一頁一頁地凝望您生命中的七本速寫本……
將死的您，該告訴我一直追尋的答案了吧。您是用死去的鳥告訴我您對萬物的關懷麼，雖然萬物似乎從來與您無關；你是用勞作的女子的雙手告訴我您對人們，特別是窮困人們的憐憫麼，雖然您似乎比所有的窮人還窮；您是用耕地的場景告訴我您對人與自然和諧與共的憧憬麼，雖然您生命裏的自然與人似乎從未與您和諧共存過——以至於，那絕命的一聲，終成了您最孤獨的一聲。
《向日葵》還説，那是希望麼，《鳶尾花》還説，那是寧靜麼，《播種者》還説，那是自然的純明麼……
撕碎教袍的莊嚴，您是在袒示悲憫的神聖麼
截斷奔流的激盪，您是要警告冷酷的代價麼
訣別純美的孩子，您是讓憑弔滴血的信仰麼
凝望——您讓我，只能凝望……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