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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簡介

欄目: 中國文學名人 / 發佈於: / 人氣:1.87W

説郁達夫沈從文和老舍

車前子簡介

車前子

4月初,去北京通縣朋友家的草坪上燒烤,微風疏疏,落日溶溶,我説了句“春風沉醉的晚上”,妻子就笑。她在編我散文集時,已經幾次讀到這個句子。這是郁達夫的一篇小説的題目。這篇小説寫了煙草女工———據説是“五·四”時期第一篇反映工人階級生活的小説。郁達夫還有一篇小説的題目我也很喜歡,叫《楊梅燒酒》。

因為我居住在蘇州時,年年都自制楊梅燒酒。楊梅燒酒可説是藥,治腹瀉非常有效。郁達夫的小説思路非常個人化,大體而言,有點落魄,尤其是遊記日記一類的文字。《楊梅燒酒》講的是一個落魄的小知識分子的發財妄想。妄想就是腹瀉,只是楊梅燒酒並不能治療它。

一次,郁達夫上酒館,埋單之際,從鞋子裏掏出幾張錢,説:“平日裏總愛它的氣。”

在郁達夫所創作的小説中,我最喜歡的是《遲桂花》,這篇小説與魯迅的《在酒樓上》、周作人的《初戀》和沈從文的《邊城》,放在一起閲讀,是大有意味的。

如果要對郁達夫的審美趣味作些關注,就不可忽略他的書法。郁達夫書法,書的是才情之法。我見過他的一個條幅,散散鬆鬆地寫來,如燈花墜月,似柳枝逆風。更像一個人塌着肩膀回家,倦了,累了。在“五·四”名家中,郁達夫的寫作,取的是斜姿。這斜,是“竹外一枝斜更好”的斜。一星如月看多時,不覺雞叫頭遍。

沈從文的夫人張兆和與我故鄉蘇州有點關係,她是7歲的時候隨家從上海搬到蘇州。她是安徽合肥人。她的弟弟張寰和,也就是沈從文的郎舅,做過我的校長。沈從文的《月下小景》,就是寫給他的。那一年沈從文到蘇州向張兆和求婚,不太順利,張寰和用自己的零花錢,給沈從文買了瓶汽水,使沈從文感到莫大的安慰。我聽張校長説起過巴金,沒聽過他談論沈從文。他怕我不知道吧。其實我還真不知道。一直到離開張校長的領導,在社會上學寫作時,才讀到沈從文的小説詩歌文學作品。而張校長卻再也沒有見過。

沈從文的小説詩歌文學作品,我一讀就迷。那時已20歲,差不多該有頭腦了。迷戀他的小説詩歌文學作品,竟徑直迷戀到他出生的民族。以至我在填履歷表“民族”一欄裏,填上了“土家族”。只是後來領導找我談話,説真是少數民族的話,將有些政策性照顧。我才很不情願地改回“漢族”。

説來也奇怪,沈從文的小説詩歌文學作品我讀得並不多,而且常常沒有讀完。就像走過一片草地,嗅到青草綠袖飄飄的氣息,也就不需要在草地上坐下身子了。

沈從文文章的妙處,在於拖泥帶水而不渾濁。這是一隻乾淨的杯子所盛起的泥水,泥沉杯底,清水浮了上來。但他並不把泥倒掉。這泥,是他的野性,是他的生命力,也是他隱密的話語。後來一些向他學習的人,只有清水而無泥,故顯得小器。

日本作家水上勉的《蟋蟀罐子》,是我讀到老舍小説詩歌文學作品前先讀到的有關老舍的文字。前幾天我逛琉璃廠,想到老舍先生。我覺得他身上有一種中國文化人少有的過日子的勁頭。或者説他把握了世俗快樂的原則。快樂的人,必定是對生活有深刻洞察力的人,必定是內心富於詩意的人,必定———甚至還懷有絕望。老舍他種花、藏畫,像他寫相聲、鼓詞一樣,是他生命中快樂的自然流露。快樂總是不做作的,總是從容的。

老舍的小説詩歌文學作品,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散文和古體詩詞,其次是《茶館》。老式的茶館,在江南一帶,還偶有所見,或許在那裏能找到老舍:他的手搭在茶壺上,瞧着窗外的一片雞毛。這一片雞毛,怒髮衝冠般從污泥中一躍而起,飛進天空。這遠離我們的晴朗蔚藍的天空。

快樂的人也會憤怒。只是有時候,更感到絕望。十四五年前,我20餘歲,讀老舍的《月牙兒》,一抹揮之不去的悽迷霧氣,繞在我身體上了。

有人説巴金是一個民族的良心,我説老舍———就是一個民族的生活。水上勉的《蟋蟀罐子》具體説了些什麼,我也忘了。我想蟋蟀的家園並不在蟋蟀罐子裏,應該在瓜棚間,應該在豆架下。傳説老舍曾種過一架紫白相雜的扁豆,不是為了吃,是讓夫人胡絜青寫生。

《人民日報海外版》 (2004年08月20日 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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