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愛

甜蜜的愛情是相似的，苦澀的愛情卻各有各的苦澀。
曾經有一對年輕的戀人，大學尚未畢業，因為相愛到不能分離，偷偷地註冊結婚了。男孩來自一個貧窮的山村，女孩自小在城市長大。當強烈反對這段戀情的母親斷了她的生活來源時，她靠着自己的雙手，辛苦地賺錢，維持着學業和生計。當日子一天天艱難，曾經的恩愛和諾言，漸漸退成一片浮華的背景，爭吵和有意無意的傷害，如茂密生長的刺，長滿了生活的每一個空隙。
終於有一天，她懷孕了。雖然知道自己不會留下這個孩子，她還是希望他能説一句：“生下來吧。”然而，當他知道這個消息後，他卻毫不猶豫地要她去打掉。她的心瞬間冰冷。
然後，他們又為去哪裏打掉孩子發生爭執。她想，打掉就打掉吧，反正現在也養不起。但是，最起碼要去好一點的醫院吧，這樣至少自己的恐懼會少一點，手術風險也會小一點。她這麼年輕，她還想等以後日子好起來的時候能夠再生自己的孩子。
他卻憤怒了。他説她怎麼還這麼大小姐作風啊，生活這麼困難，還要去花錢如流水的大醫院，去小診所不一樣嗎？這麼普通的手術。
爭執中，他説出了那句讓她的心徹底碎掉的話：“你別忘了，你現在花的錢，還是我父親在家採草藥掙的！”
剎那間，她傻了。她沒想到他會説出這樣的話。她落到與母親斷絕母女關係的地步，還不是為了他嗎？現在，他竟然嫌她花的是他家的錢！
無限的傷心和絕望之中，他們離婚了。短短不到一年的婚姻，讓他們彼此傷痕累累。
是瑣碎的生活粗糙了彼此的愛戀，還是各人身上的刺傷害了對方？當柔弱的情感遭遇經濟的霜凍，難道，愛情只有讓路？
我們相信，在最初相愛的時候，每個人都是想要相伴終生的。只是人生路上，年輕的人們還沒有學會在經受磨難時豁達隱忍，在需要相互取暖的日子收斂起自己身上的刺。當生活的煩瑣和艱難接踵上演，彼此身上的刺，已不經意間將當初純淨如水晶的愛情，劃出重重傷痕。就如貧瘠沙漠中寂寞生長的仙人掌，惡劣艱苦的生存環境，讓它成為渾身帶刺的植物。這樣的愛情卑微而辛酸，相愛的雙方在天長日久的相互傷害中，忘記了當初相愛的誓言和理由，結局只能是一種結果：從相愛到分手。
但是，沒有傷害、沒有生計煩惱和塵世艱辛的愛情，又有幾何？彷彿百合花的空靈高潔、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是純情男女的夢，即使有灰姑娘，也會遇到愛她的王子。凡人的酸辣苦澀、艱辛隱忍，統統略去不計。只是，這樣的愛情，若沒有鄧文迪的果敢和智慧，或者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好命，普通如芸芸眾生，誰又不會生存生計奔走？即使它有幸降臨到少數人的頭上，因為罕見，這愛情便有了表演的嫌疑，彷彿是做給人看的。因此，它更多的出現在文人的筆下，出現在各種小説和影視劇中。這是人類的通病，因為沒有，所以渴求。
那麼，是不是可以有一種愛，沒有百合花的空靈絕塵，亦沒有仙人掌的尖刺纏身？而是如涓涓細水，平靜雋永，綿綿不絕；如春日陽光，温暖和煦，博大寬容？就如《夕陽紅》中所唱的那樣，温馨又從容。
這樣的愛情，沒有年輕時的稜角和鋒芒，沒有中年時的疲憊和倦怠，也沒有老年時的無力和蒼白。不必轟轟烈烈、千轉百回，也不必悽美絕倫、纏綿悱惻，它只是一片的雲，一縷風，一句帶着嗔怪的叮嚀，一個含笑體諒的眼神；是那種看上平常其實卻醇香的愛情，如老父親精心收藏的白酒，看上去淡然無味，入口時綿香悠久，又像冬天抱在懷裏的暖水袋，其貌不揚卻暖人肺腑。它陽光般普照人間，預防着世間芸芸眾生的情感軟骨症，讓相愛的人們即使在寒冷冬天，也一樣感到温暖。
這樣的愛情，叫：暖愛。

※本文作者：江雨柳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