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媳蓮兒都是一個性格內向，心思纖密的人。自她嫁過來半年之久，我們難得説上幾句暖心的話。
我發現，這種淡漠很蜇人。不僅蜇我和蓮兒，還蜇身邊的人。老公常咬牙切齒地説我不愛他，因為我不愛他家裏的其他成員。
我不喜歡這種咬人的邏輯，決定化解我和蓮兒之間的淡漠關係。我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請弟媳兩個吃飯。
吃飯時，我從冰箱裏拿出幾瓶可樂，每人一瓶。我和蓮兒還碰了杯，説了幾句客氣話。我們都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愉悦。那時，窗外的陽光也散發着香與甜。
吃着喝着，我八歲的兒子陽陽突然將臉湊到蓮兒跟前，他像扔一顆炸彈似地扔出一句：“我保證我説一件事，嬸嬸會害羞，媽媽會生氣。”
一桌的目光滴溜溜轉向陽陽。陽陽因為被注視，小臉漲得通紅，像一隻表演成功而受到嘉獎的小狗狗。他又丟一句：“我保證啊！”
我的心一下子繃得緊緊地。我懊惱地想不知陽陽小腦袋裏裝了什麼“嬸嬸會害羞，媽媽會生氣”的事。瞟一眼蓮兒，她的臉也一陣紅一陣白。陽陽呢，他的表情告訴我，不管我和蓮兒誰生氣或害羞，我這頓飯所做的`努力都泡湯了。
我惶恐地斜了陽陽一眼，斥到：“小孩子瞎説什麼，還不快吃飯？！”
可是陽陽並不理會我的斥責。他轉臉又看向蓮兒，歡快地説：“嬸嬸你要不要聽我説啊？”
陽陽説這話時，我怒目對着他。可天曉得這孩子幹嘛非在這時候扔炸彈。他避開我的目光，結結巴巴到：“就是，就是發生在嬸嬸家的一件事。媽媽你也跟霞阿姨説過的……”
陽陽停下來看我。霎時，我的心似乎堵到了喉嚨口。我側目蓮兒，只見她埋頭細細地嚼飯，臉色黑壓壓一片雲。
陽陽再開口時，我終於忍無可忍地打了他一巴掌。陽陽手裏的筷子落下去，淚水迅速滑在臉上。我又氣又羞，將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擱。擱完，才意識到自己很失態，這樣等於告訴蓮兒，我定是説了她什麼壞話。於是端起碗，不停地往嘴裏扒拉。
一抬頭，發現流着淚的陽陽正仇恨地盯着我。見我看他，他倔強地又説：“我就是要説，就是要説。”
陽陽一出口，老公和弟弟立即制止。可這孩子真是犟，他叫嚷着：“就要説，怎麼啦？”
蓮兒在陽陽的叫嚷聲裏忽然直挺挺地站起米，硬邦邦地説：“我吃好了。”
她還沒到門口，陽陽的話終於爆了出來：“就是上次在嬸嬸家時，嬸嬸把香蕉藏起來不讓我吃的事。媽媽你聽了也很生氣的啊！”
還好，這件事炸不死我。倒是蓮兒被炸懵了似的。那可是她自己的好作派啊！不久前，陽陽在蓮兒那裏玩時，正好別人給了她一包香蕉，她竟然將香蕉藏起來沒給陽陽吃一個。我聽了這事，真是很生氣。碰巧那天朋友霞在我這兒，忍不住便嘀咕了出來。誰想陽陽就是那隻隔牆的耳朵，一下就記在了心窩裏。
我的表情又恢復了一慣的冷淡。瞅着蓮兒，可怎麼也瞅不透她，好似我們之間天生就該隔着一層薄紗。
緩緩地，蓮兒像一組慢鏡頭轉過身來。她走到陽陽跟前，小聲説：“陽陽，是嬸嬸不好，嬸嬸忘了告訴你那包香蕉都變質了。爛香蕉是不能吃的啊！”
是啊，爛香蕉不能吃，親情又怎麼可以輕易讓它變質呢？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