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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淑敏經典哲理散文作品

欄目: 哲理散文 / 發佈於: / 人氣:1.4W

畢淑敏,20世紀80年代走向文壇,被王蒙譽為“文學界的白衣天使”。她的散文集思想性和審美意藴於一體,不僅在創作的角度上獨具一格,且語言的藝術多樣化。下面是本站小編收集整理關於畢淑敏經典哲理散文作品以供大家參考。

畢淑敏經典哲理散文作品

畢淑敏經典哲理散文作品篇一:北飛北飛

“你想飛嗎?

——是鐵血男兒,為驅除寇盜,當空軍去!”

巨大的招貼畫,像一面峭壁,矗立在四川江津一所陰沉的宅院之前。畫上的飛行員全套美式裝備,巨型轟炸機挾雷霆萬鈞之力,遮天蔽日而來,日本的膏藥旗狼藉一地。

招貼畫下,萬頭攢動。國民黨空軍軍官學校在此招生。西裝革履的小夥子們在爭執畫上那架飛機的型號,農村來的考生抓緊最後時間往嘴裏塞雞蛋。

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個子黑臉青年,把皮帶往裏剎了剎。他沒有航空知識也沒有雞蛋,皮帶只是根草繩。路過河南黃泛區時,他用皮帶換了兩個玉米餅子。餅子黃得像迎春花一樣燦爛,掰開後才發現裏面餡着野菜。他後悔沒把腳上的膠鞋也一道換了餅,以至後來被土匪白白搶去。

輪到他面試了。

屋子雕樑畫棟,像是小姐的繡樓。正襟危坐三位考官,兩側各有出口。

小夥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空軍。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考官們的臉,只記住了軍服是那樣威嚴整肅,帶着藍天浩翰神祕的氣息。他還記住了中間那位考官額髮霜白。考官的大檐帽隨手擱在桌上,顯示出了身份非同一般。

頭髮這麼白了還能當空軍,我當然更能飛了!小夥子想。

“家裏是幹什麼的?”左側的軍人問。

“鄉村醫生。”小夥子答道。

“文化水平?”右側的軍人問。

“高中畢業。”小夥子回答。其實他還差一年才畢業,但他堅信自己能以優異的成績通過高中水平的測試。這要感謝“滿洲國”的日本式嚴酷教育。

“好了。你可以走了。”中間雪白額發的軍人毫無表情地説。

一切似乎很順利。小夥子順從地從教官示意的側門走出,突然記起他們並沒有告知他複試的時間。想轉身去問,門已經虛掩,他不想給考官們留下丟三落四不牢靠的印象,見不遠處還有一個踟躕獨行的學子,便去問同道。

“複試?想得倒美!要複試的就不會從這個門出來了!”牙縫裏還膩着蛋黃醬的考生,見有人與己同路,沮喪的臉上竟顯出些活躍。

小個子青年這才頓悟:自己叫雪白頭髮給淘汰了!

“為什麼不要咱們?”小個子憤憤不平。他叫江唯遠。

“你給考官送金條了嗎?聽説初試入圍者,都在底下打點過考官!”那個考生悻悻地説,“想不到打小日本也要走門子!你想掏出這一罐子血,人家還嫌你的血髒……”

江唯遠顧不得聽完,轉身一拳,擊開了他剛走出來的那扇門。

“……是辦實業的,上海有名的毛巾大王。”屋內一個身材高大的黑髮青年,在回答考官的例行問話。他的臉上流露出躊躇滿志的自信,牙齒顯得很白,渾身透着黑豹一樣敏捷的風度。

“你叫什麼名字?”白髮軍人問。

“林白駒。”黑髮青年答道。

江唯遠這才發現了自己致命的悲哀:他們根本就沒問你的名字!

白髮軍人示意上海毛巾大王之子——林白駒,從另一扇旁門出去。門外有工作人員向他交待複試的一應事項。

一切就這麼簡單,毫無道理可講,江唯遠毫不猶豫地相信了金條之説。朝綱腐敗,官場黑暗,已是見怪不怪。但殺敵報國的熱血,也因了金錢,而分為三六九等嗎!

他不能回去,不能再做亡國奴!

他是瞞着家裏,從東北逃出來的。一路上千辛萬苦,九死一生。到河南商丘後,火車不通,他風餐露宿,還被土匪幾次搶劫。日本人層層設防,發現了要投奔抗日的青年學生,二話不説就喂狼狗。好不容易捱到西安。為招兵買馬,西安戰區救學輔導處和八路軍駐陝辦事處,都廣散簡章。江唯遠先到八路軍那兒看了看。郵票大的一張門臉。門口有個滿臉菜色的小兵在站崗,扛着一杆彷彿是他爺爺傳給他的槍。憑這號裝備這號人,就能打敗日本鬼子嗎?!他是從日本人的皮鞭下來的,知道日本人的堅船利炮,知道日本人的森嚴軍法。沒有西洋武器,你休想打敗日本人!他跋涉上萬裏跑出來,可不是為了當草寇,要當擁有最新武器的正規軍!聞説空軍在四川廣元招生,他星夜趕到廣元。不想招生已經結束,下一輪遷往江津。他又馬不停蹄趕到江津。誰想到人家連你的名字都不問,揮手就趕你走!

江唯遠悲憤不已,怒火直指元兇——那個雪白額發的軍人:“你為什麼不錄取我?”

旁邊兩人明顯一驚,從來沒見過這樣蠻野的考生,唯有白髮軍人穩若磐石:“錄取與否,尚要經過一系列嚴格測試。迄今為止,我並不曾通知任何一位考生,説空軍軍官學校錄取了他。”

白髮軍人名叫嚴森然,是負責此次招生的空軍教官。

“但是您毫無理由地淘汰了我!”江唯遠強硬地爭辯。

“錄取的比例為千里挑一。你被淘汰,我深表同情。”嚴森然冷漠地講完官面話,話鋒一轉:“但是,空軍自有空軍的法度。我無能為力。”

窗外考生鼎沸。時已近午,仍不斷有人趕來報考,本是極迅捷的面試考場,許久未見放人,便嘈雜不安。

考官們頗不耐煩。

江唯遠唰地扯開破爛衣衫,從懷裏掏出半把污濁的梳子,砸在考官們面前的案几上。噹的一聲,清脆如金石相擊。

“我有金子!

畢淑敏經典哲理散文作品篇二:天使和魔鬼的較量

一天,突然想就天使和魔鬼的數量,做一番民意測驗。先問一個小男孩,你説是天使多啊還是魔鬼多?孩子想了想説,天使是那種長着翅膀的小飛人,魔鬼是青面獠牙要下油鍋炸的那種嗎?我想他腦子中的印象,可能有些中西合璧,天使是外籍的,魔鬼卻好像是國產。糾正説,天使就是好神仙,很美麗。魔鬼就是惡魔王,很醜的那種。簡單點講,就是好的和壞的法力無邊的人。小男孩嚴肅地沉默了一會兒,説,我想還是魔鬼多。

我窮追不捨問,各有多少呢?

孩子回答,我想,有100個魔鬼,才會有一個天使。

於是我知道了,在孩子的眼中,魔和仙的比例是一百比一。

又去問成年的女人。她們説,嬰孩生下的時候,都是天使啊。人一天天長大,就是向魔鬼的路上走。魔鬼的坯子在男人裏含量更高,魔性就像鬍子,隨着年紀一天天濃重。中年男人身上,幾乎都能找到魔鬼的成分。到了老年,有的人會漸漸善良起來,恢復一點天使的味道。只不過那是一種老天使了,衰老得沒有力量的天使。

我又問,你以為魔鬼和天使的數量各有多少呢?

女人們説,要是按時間計算,大約遇到10次魔鬼,才會出現一次天使。天使絕不會太多的。天使聚集的地方,就是天堂了。你看我們周圍的世界,像是天堂的模樣嗎?

在這鐵的邏輯面前,我無言以對,只有沉默。於是去問男人,就是那被女人稱為魔性最盛的那種壯年男子。他們很爽快地回答,天使嗎,多為小孩和女人,全是沒有能力的細弱種類,飄渺加上無知。像蚌殼裏面的透明軟脂,味道鮮美但不堪一擊。世界絕不可能都由天使組成,太甜膩太懦弱了。魔鬼一般都是雄性,雖然看起來醜陋,但騰雲駕霧,肌力矯健。掌指間呼風喚雨,能量很大。

我説,數量呢?按你的估計,天使和魔鬼,各佔世界的多少份額?

男人微笑着説,數量其實是沒有用的,要看質量。一個魔鬼,可以讓一打天使哭泣。我固執地問下去,數量加質量,總有個綜合指數吧?現在幾乎一切都可用數字表示,從人體的曲線到原子彈的當量。

男人果決地説,世上肯定有許多天使,但在最終的綜合實力上,魔鬼是“1",天使是“0"。當然,“0"也是一種存在,只不過當它孤立於世的時候,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不代表任一,不象徵實體。留下的,唯有慘淡和虛無。無論多少個零疊加,都無濟於事,圈環相套,徒然摞起一口美麗的黑井,裏面蜇伏着天使不再飄逸的裙裾和生滿紅鏽的愛情弓箭。但如果有了“1"掛帥,情境就大不一樣了。魔鬼是一匹馬,使整個世界向前,天使只是華麗的車輪,它無法開道,只有轔轔地跟隨其後,用清晰的車轍掩蓋跋涉的馬蹄印。後來的人們,指着漸漸淡去的輪痕説,看!就是歷史

我從這人嘴裏,聽到了關於天使和魔鬼最懸殊的比例,零和無窮大。

我最後問的是一位老人。他慈祥地説,世上原是沒有什麼魔鬼和天使之分的,它們是人幻想出來的善和惡的化身。它們的家,就是我們的心。智者早已給過答覆,人啊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我説,那指的是在某一刻在某一個人身上。我想問的是古往今來,宏觀地看,人羣中究竟是魔鬼多,還是天使多?假如把所有的人用機器粉碎,離心沉澱,以濾紙過濾,被儀器分離,將那善的因子塑成天使,將那惡的渣滓捏成魔鬼,每一品種都純正地道,製作精良。將它們壁壘分明地重新排起隊來,您以為哪一支隊伍蜿蜒得更長?

老人不看我,以老年人的睿智堅定地重複,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不管怎麼説,這是在我所有徵集到的答案裏,對天使數目最樂觀的估計——二一添作五。我又去查書,想看看前人對此問題的分析判斷。恕我孤陋寡聞,只找到了外國的資料,也許因為“天使”這個詞,原本就是舶來。

最早的記錄見於公元4世紀。基督教先哲,亞歷山大城主教、阿里烏斯教派的反對者聖阿塔納西曾説過:“空中到處都是魔鬼”。

與他同時代的聖馬卡里奧稱魔鬼:“多如黃蜂”。

1467年,阿方索.德.斯皮納認為當時的魔鬼總數為133316666名。(多麼精確!魔鬼的户籍警察真是負責。)

一百年以後,也就是16世紀中葉,約翰.韋耶爾認為魔鬼的數字沒有那麼多,魔鬼共有666羣,每羣6666個魔鬼,由66位魔王統治,共有44435622名。

隨着中世紀矇昧時代的結束,關於魔鬼的具體統計數目,就湮滅在科學的霞光裏,不再見諸書籍。

那麼天使呢?在魔鬼橫行的時代,天使的人口是多少?這是問題的關鍵。

據有關記載,魔鬼數目最鼎盛的15世紀,達到1.3億時,天使的數目是整整4億!

我在這數字面前歎息。

人類的歷史上,由於知識的矇昧和神化的想象,曾經在傳説中勾勒了無數魔鬼和天使的故事,在迷濛的臆想中,在貧瘠的物質中,在大自然威力的震懾中,在荒誕和幻想中,天使和魔鬼生息繁衍着,生死搏鬥着,留下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祖先是幼稚的,也是真誠的。他們對世界的基本判斷,仍使今天的我們感到震驚。即使是魔鬼最興旺發達的時期,天使的人數也是魔鬼的3倍。

畢淑敏經典哲理散文作品篇三:愛的迴音壁

現今中年以下的夫妻,幾乎都是一個孩子,關愛之心,大概達了中國有史以來的最高值。家的感情像個蘋果,姐妹兄弟多了,就會分成好幾瓣。若是千畝一苗,孩子在父母的乾坤裏,便獨步天下了。

在前所未有的愛意中浸泡的孩子,是否物有所值,感到莫大的幸福?我好奇地問過。孩子們撇嘴説,不,沒覺着誰愛我們。

我大驚,循循善誘道,你看,媽媽工作那麼忙,還要給你洗衣做飯,爸爸在外面掙錢養家,多不容易!他們多麼愛你們啊……

孩子很漠然地説,那算什麼呀!誰讓他們當爸爸媽媽呢?也不能白當啊,他們應該的。我以後做了爸爸媽媽也會這樣。這難道就是愛嗎?愛也太平常了!

我震住了。一個不懂得愛的孩子,就像不會呼吸的魚,出了家庭的水箱,在乾燥的社會上,他不愛人,也不自愛,必將焦渴而死。

可是,你怎樣讓由你一手哺育長大的孩子,懂得什麼是愛呢?從他的眼睛接受第一縷光線時,已被無微不至的呵護包繞,早已對關照體貼熟視無睹。生物學上有一條規律,當某種物質過於濃烈時,感覺迅速遲鈍麻痺。

如果把愛定位於關懷,隨着孩子年齡的增長,對他的看顧漸次減少,孩子就會抱怨愛的衰減。“愛就是照料”這個簡陋的命題,把許多成人和孩子一同領入誤區。

寒霜陡降也能使人感悟幸福,比如父母離異或是早逝。但它災變的副產品,帶着天力人力難違的僵冷。孩子雖然在追憶中,明白了什麼是被愛,那卻是一間正常人家不願走進的課堂。

孩子降生人間,原應一手承接愛的乳汁,一手播灑愛的甘霖,愛是一本收支平衡的賬簿。可惜從一開始,成人就間不容髮地傾注了所有愛的儲備,劈頭蓋腦砸下,把孩子的一隻手塞得太滿。全是收入,沒有支出,愛沉澱着,淤積着,從神奇化為腐朽,反讓孩子成了無法感到別人是愛你的呢?

我又問一羣孩子,那你們什麼時候感到別人是愛你的呢?

沒指望得到像樣的回答。一個成人都爭執不休的問題,孩子能懂多少?比如你問一位熱戀中的女人,何時感受被男友所愛?回答一定光怪陸離。

沒想到孩子的答案晴朗堅定。

我幫媽媽買醋來着。她看我沒打了瓶子,也沒灑了醋,就説,閨女能幫媽幹活了……我特高興,從那會兒,我知道她是愛我的。翹翹辮女孩説。

我爸下班回來,我給他倒了一杯水,因為我剛在幼兒園裏學了一首歌,詞裏説的是給媽媽倒水,可我媽還沒回來呢,我就先給我爸倒了。我爸只説了一句,好兒子……就流淚了。從那次起,我知道他是愛我的。光頭小男孩説。

我給我奶奶耳朵上夾了一朵花,要是別人,她才不讓呢,馬上就得揪下來。可我插的,她一直帶着,見着人就説,看,這是我孫子打扮我呢……我知道她是愛我了……另一個女孩説。

我大大地驚異了。訝然這些事的碎小和孩子鐵的邏輯。更感動他們談論裏的鄭重神氣和結論的斬釘截鐵。愛與被愛高度簡化了,統一了。孩子在被他人需要時,感到了一個幼小生命的意義。成人注視並強調了這種價值,他們就感悟到深深的愛意,在嘗試給予的現時,他們懂得了什麼是接受。愛是一面遼闊光滑的迴音壁,微小的愛意反覆迴響着,折射着,變成巨大的轟鳴。當付出的愛被隆重接受並珍藏時,孩子終於強烈地感覺到了被愛的尊貴與神聖。

被太多的愛壓得麻木,騰不出左手的孩子,只得用右手,完成給予和領悟愛的雙重任務。天下的父母,如果你愛孩子,一定讓他從力所能及的時候,開始愛你和同圍的人。這絕非成人的自私,而是為孩子一世着想的遠見。不要抱怨孩子天生無愛,愛與被愛是鐵杵成針百年樹人的本領,就像走路一樣,需反覆練習,才會舉步如飛。

如果把孩子在無邊無際的愛裏泡得口眼翻白,早早剝奪了他感知愛的能力,育出一個愛的低能兒,即使不算彌天大錯,也是成人權力的濫施,或許在遭天譴的。 在愛中領略被愛,會有加倍的豐收。孩子漸漸長大,一個愛自己愛世界愛人類也愛自然的青年,便噴薄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