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啊，我一直在等你，為何今夜才來。今夜的雨只能在我的心裏下。雨簾在檐外掛了一夜，雨腳在我心裏踏了一夜，踏出了七零八落的無眠。今夜，你該從我的眼中流出，流向那虛無縹緲處。天一定又蒼了，地一定又濕了，雨絲一定是又掛滿了天地。你不該在此時而來，你該早於秋來，我早坐等你的禪聲，等禪聲前來超度。你又合該在此時而來，此時你也正從我體內流出。緣何?緣何?悽然似秋，暖然似春，恐我已再無暖然之時。
我在風中等你，你沒來。風替你掃去了我心上的塵埃。風沒有把天掃藍，它把葉掃黃了，掃紅了，掃枯了。它掃去了葉的青春，掃瘦了葉的心事。它掃去的都是葉不需要的，葉不需要多汁，不需要多肉。葉的心事不需要豐潤，它只需瘦。瘦如一首絕句，瘦如一支冷筆，瘦如一根馬骨，瘦如一彎刀月。足夠了。它只需守着它的瘦，如老人守着它的石頭，他的杖。它需要一陣風，在風中簌簌。那聲響不是它的，是風的，是風的囈語。它是無聲的。它也需要一把火，在火中噼啪。那聲響也不是它的，是火的，是火的微響。只有灰燼是它的，那風中一散，也是它的。
我在葉中等你，你沒來。葉在替你瘦我。我富有了。所有的葉都來陪我，金黃的，火紅的，灰褐的，這些最知我心事的。在枝頭零落着而來，在空中旋舞着而來。它們都在用自己的熱情來為我舞，舞一曲黯然凋零，舞一曲黯然銷魂。我無以為報。只有陪它們繼續瘦，以報知遇之恩。我坐擁於它們中間，我無言，它們無語。只有調皮的風在挑逗。它挑不起來的，我們之間不會起任何波瀾。莫用死水來喻我們，死水有微瀾而無心事。我們有寂寂的心事。風也是寂寞的。總想找誰説話，可沒誰理它。它就吹吹葉，吹吹樹，吹吹山川，吹吹河流，吹吹房屋。沒有誰説話，那聲音都是風的。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沒人管它。
我坐等你。我在立秋那天等你，我在七夕那天等你，我在白露那天等你。我等你的禪聲，你的超度，你始終沒來。露已白了，夜已涼了，秋已深了，風已冷了。你終於來了，如我期盼的那樣。帶着你的薄涼，帶着你的瀟瀟，帶着你的拂塵，帶着你的經文。我此生就為你而來，為等一場秋雨而來。你來了，我的心事便化了。我腹中咕咕，你也自我的體內而來，自我的眼中而來。你也自天上而來，自天堂而來。天地間有你，我胸中有你，你來化我，我便是你。我是這秋雨，是這連綿不絕的秋雨。
你於夜裏而來，你當於夜裏而來。只有夜合於你禪的意境。聽!秋雨聲聲，心雨聲聲。木魚聲聲，經文聲聲。聲聲禪靜，飄渺虛空。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