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觸摸不到您割手的老繭；
我描繪不出您滄桑的臉龐；
我感受不到您心底的掙扎；
我理解不了您良苦的用心。
我的心從未痛到深處，我的心似麻木般跳動着，隨着節拍一呼一吸。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是在那日，您流下淚水的那一瞬間，懵懂的我才感受到的。
寒風吹進破舊的窗子，又從門縫毫無留意地離去。窗外一片漆黑，爸爸收拾着行李。而我，坐在牀邊，淚水肆意地在臉頰上流過，流經嘴角，苦到心裏。“爸爸，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好嗎？爸爸，別走……”我在心裏一次又一次地呼喚着。爸爸還是背上行李。我一下子從牀上跳了下來，緊緊地攥住他的衣服，絲毫不敢放鬆，彷彿一鬆就會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求求你，爸爸，別走，別走……”我無力的哀求着。爸爸一句淡淡的：“聽話，爸爸去掙錢。”便掰開我的手，消失在黑夜中。我哭得愈發厲害，癱坐在地上，拼命地捶打着自己。
猛地睜開眼，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夢。淚水濕透了枕巾。我從牀上坐起，想清醒一下。這時，客廳裏傳來一聲咳嗽。順眼望去，漆黑的客廳中有一點光，一熄一亮的。我穿上衣服悄悄地向客廳走去，想知道這一點微光到底是什麼？走到卧室門口時，一股濃濃的煙味向我襲來，我的心緊了一下。 “爸，怎麼這麼晚了還在抽煙呀？”“把你吵醒啦！以前在廠裏上班都是凌晨一兩點才睡，現在在家裏還不習慣……”我沒説話，只是靜靜地坐到爸爸旁邊，聽爸説：他恐怕又要回廣東了……”這一刻，我蒙了。彷彿我還在那個可怕的夢裏，還沒走出來。但理智告訴我，這不是夢，是現實！爸爸就要像夢裏那樣拋棄我了。我無助地哭了，哭得那麼卑微、懦弱。任憑淚水在心裏流淌。冷冷的淚水，涼涼的心。“你要知道……你媽媽一個女人……獨自在外……不容易……”。我像一塊木頭般立在那裏，靜靜地聽着爸爸的訴説“家裏……沒有錢，所以……你表叔幫我找的事……我沒有辦法繼續做了。”淚水在我眼裏打着轉，任憑它怎麼洶湧也被我牢牢地禁錮在眼眶。就像我們家，任憑怎麼掙扎也擺脱不了這個“窮”字。爸爸的表情很無奈，彷彿他就是一個生活的傀儡，任憑生活這個惡魔蹂躪，也沒有辦法掙脱。他的眼神是那麼憂傷、無奈，似乎在哀求着我，希望我能明白我們家的狀況，理解他和媽媽的困難。但我的內心又怎能允許理智去決定呢？“這種替人賣命卻得不了幾分錢的生活，我也過夠了，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是呀！有什麼辦法呢？”看着爸爸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龐，淚水在他眼裏包着。我知道——他哭了！他手裏的香煙靜靜地燃燒着，煙霧絲絲縷縷地向黑夜飄去，卻又在這凝重的空氣中久久不散，彷彿在嘲笑着我的懦弱，我們家的窮。爸爸繼續抽着煙，一根接着一根，煙霧一團又一團。爸爸一句“好苦呀”，我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擊垮了，淚水像決堤的洪水衝過眼眶，湧了出來。我轉身離開了客廳。
幾天後的凌晨，爸爸像夢中一般收拾着行李，我坐在牀邊抽泣着。天漸暗漸明，我送爸爸去了車站。看着那一個個歡天喜地迎接親人回家團圓的人，我的心像被針刺般的疼痛。
車要開了，我卻沒有要把手裏的行李給爸爸的意思。他從我手裏拿過行李，一句話沒説就上了車，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淚水再一次流了下來。寒風無情地吹過，吹冷了我的心。
爸爸就這麼離開了這座他本應熟悉但卻陌生的城市。那種感覺，彷彿毫不留戀又彷彿無法言説。我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送站口，像一塊木頭，更像一朵在寒冬中頑強生長的冬菇，在這樣一個深冬的凌晨，迎着白霧抖落了自己一身的露珠。心裏的痛，無法言喻……
那一次，我的心不再為了活着而呼吸了，更是為了去感受您對我那深沉的愛而呼吸、跳動。我相信，即使距離再遙遠，也有一根隱形的親情線將我們的心牢牢地系在一起。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