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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文解字》及其在 文獻閲讀中的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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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文解字》及其在 文獻閲讀中的應用

東漢許慎所著的《説文解字》(簡稱《説文》),是我國語言學史上第一部分析字形、説解字義、辨識聲讀的字典,也是世界上出現最早的、合乎科學精神又具有獨創民族風格的字典。它大約成書於東漢安帝建光元年(公元121年),是作者花費了半生心血才寫成的。
許慎是古文學派的經學大師,曾被譽為“五經無雙許叔重”,他的觀點和古文學派其他經學家的觀點一樣,是主張通過語言文字學(當時稱“國小”)來治理經典,以達到“為實”的目的。所謂“為實”,就是從記載經典的語言文字出發,實事求是地探求古人的原意,還它一個本來面貌,而不是以今人之意去妄斷古人,使經典失去它原來的真相。這個觀點,對研究語言文字和研究經學這兩個方面説來,都是唯物的。正因為如此,許慎所作的《説文解字》,便成為一部對閲讀古代文獻很有價值的字典。
《説文解字》共蒐集了九千三百五十三個形體,加上重文(當時的異體字)是一萬零五百一十六個。這些形體是按部首編排的,全書共分十四卷(卷分上、下)及五百四十部。《説文》的部首分得比較瑣細,次序也比較零亂,今天的人查閲起來是比較困難的。所以新版的《説文解字》後面都附有筆畫檢字索引,可以按楷化以後的字形筆畫去查檢。在這一萬多字形下面的説解,都分成形、音、義三個部分,排列是先義後形最後音。如:《四下•肉部》“肍,孰(熟)肉醬也。從肉九聲。讀若舊。”
這個説解的意思是“肌”,本義是“熟肉醬”,形體“從肉九聲”,半形半聲,是個形聲字。聲音與“舊”相同。許慎當時沒有反切和拼音符號,只用“直音”,也就是用一個同音字來標音。但《説文》的“讀若”卻不僅僅是標音的,其中包含很多文字現象:(1)標明通行的後出字,如“自,讀若鼻”;(2)標明文獻上常用的異體字。如“譶,讀若沓”(3)標明通行的假借字,如“譶,、讀若杜”;(4)標明互相通用的同源字,如“雀,讀若爵”,……“肍,讀若舊”即屬於第三類,“肍”本義是熟肉醬,引申而有“陳舊”之義,但這個意義在文獻上寫“舊”,不寫“肍”,“舊”雖是假借字,但卻通行。這些形、音、義的説解,正是對閲讀古代文獻極有價值的材料。
運用《説文》閲讀古代文獻時,不要只看本字下的説解,還應注意散見在書中的有關材料。要綜合使用《説文》,才能更好地發揮這部字典的作用:
對每字的意義,不但要看本字下的訓釋,還要看其他地方的有關材料。例如,《十三下•力部》“加,語相增加也”,光看這個訓釋,很難理解“加”的準確詞義。翻到《三上•言部》便可看到“譄”和“誣”都訓“加也”。從被“加”訓釋的兩個字,可以瞭解“加”所以從“力”從“口”,正是以不實之詞強加於人,本義是“誣妄”、“誣衊”。
對每字的字形,也要廣為蒐集書中的有關材料。例如,《九下.厂部》“厃”下説:“一曰屋也,秦謂之桷,齊謂之厃。”而《六上•木部》“楣”下又説:“齊謂之檐,楚謂之。”綜合起來,可以看出“檐”曾有另一個更簡單的形體作“厃”。
讀音更是如此。只有將有關材料集中起來,才能更準確地明音明字。例如,“麓”的重文作“”,“漉”的重文作“淥”,“簏”的重文作“籙”。這六個字都是形聲字,可見“鹿”與“錄”常常同時作一對異體字的聲母,它們的聲音必相同,而且還可證明這兩個字常常用作同音假借字。
訓義更需要廣泛蒐集。例如《十四下•巳部》“巳,巳也。四月陽氣已出陰氣已藏。萬物見,成文章。故巳為蛇。象形。”然《九上•包部》包下雲“巳在中,象子未成形也。”又如《一下•部》“,菌,地蕈。叢生田中。”而《五下•夂部》夌下雲“,高也。”前例可證子巳通用,後證可説明《莊子•馬蹄篇》“翹足而陸”的意義(案:陸從聲)。
在運用《説文》之前如果能將這些散見的形、音、義材料都集中起來,抄在本字的書頭上,可以在解決古代文獻閲讀中的問題時,收到加倍的效果。
《説文解字》對我們今天閲讀古代文獻,有什麼實際作用呢?大體可分三方面談:
第一、解決古代文獻中的疑難字詞問題。
《説文》保存了很多對了解古代生活、古代語義非常有價值的材料,可以在解決古書的疑難問題上提供資料。例如,1973年馬王堆出土的帛書竹簡,其中有一部《醫經方》,《醫經方》中的《十一脈炙經》第二種(甲本)記載:“肩以(似)脱,臑以(似)析。是肩脈主治。”“臑”當什麼講?新《辭海》(修訂本)根據胡培翬的《儀禮正義》解釋作“牲畜的前肢”。這是一種未從根本上訓釋詞義的註解,不能解決《醫經方》的這一問題。而《説文》的解釋很清楚:“臑,臂羊矢也。”意思是説,“臑”是中醫經絡學的一處穴位。在肩下觸之有羊矢狀筋胳之處。因為這個穴位在肩臂處,所以引申為臂,又由人臂擴大為牲畜的前肢。《十一脈炙經》正是用的“臑”的近引申義,即人臂。
第二、瞭解詞的引申脈絡,掌握詞義特點,辨析古今詞義的殊異。
詞義是在發展變化中的。多義詞的各義項彼此有關聯,形成一個系統的義列。這個義列的出發點是詞的本義,也就是與字形一致的那個意義。本義顯示了詞義的特點,並且決定了引申的脈絡。而《説文解字》正是貫徹形義統一的原則,從形體出發來解釋本義的。所以,運用《説文解字》,不但可以準確掌握詞義的特點,從而瞭解詞義引申的脈絡,以便對古代文獻作出恰如其分的解釋,還可以避免用現代漢語的詞義去附會古代漢語,以致弄錯原意或鬧出笑話。有些現代人寫的古體詩或來源於祕書工作古代文獻的成語,在用詞時也常常用的是古義,也需要用《説文解字》這樣的古代字典來解決詞義問題。例如前面所説的“加”字,《説文》訓“語相增加”,又以“加”訓“誣”,便可以看出它的本義不是一般的“增加”,而是用不實的言詞強加於人。這樣,我們便可更加準確地瞭解“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個成語的含意,也可以瞭解中學語文課本中《曹劌論戰》一文“犧牲玉帛,弗敢加也”的“加”為什麼當“以少報多”講了。又如,魯迅先生所説的“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橫”字,如果用今義來解釋,就很難講通。眉毛本是橫的,“橫眉”如何與“冷對”相聯呢?查《説文》便可知道“橫”是“闌木”(見《六上•木部》)也就是欄門的木頭,引申為凡以木遮攔都叫“橫”。《二上•口部》“告”下説:“牛觸人,角著橫木,所以告人也。”這裏的“橫”是擋牛的。“橫”由此又引申出兩方面的意義來,一是“縱橫”義,一是“阻擋”義,韋應物詩:“野渡無人舟自橫”,正是説船身自由漂泊,處於阻擋水流的方位。“阻擋”也就是不順、不聽從,“橫眉冷對”的“橫”用的正是此義,是形容眉目的神情的:儘管面對千夫所指,眉目卻顯出不屈從的堅韌態度,給以冷遇,這才是這句詩的原意。後人因不理解“橫”的詞義引申脈絡,便以“橫眉厲目”的“橫”附會為“縱橫”義,又改為“橫眉立目”,未免不得要領。
第三、掌握古代文獻用字的規律,以排除文字障礙。
閲讀古代文獻,最難的是掌握詞義,而掌握詞義的障礙又往往在文字上。文字是記錄語言的,古漢語大多是單音詞,一個字就是一個詞,所以讀書時人們往往按字來理解詞。但是在古代文獻裏,字和詞的對當關係並不那樣整齊,有同一個詞卻寫不同的字的,也有不是一個詞卻寫同一個字的,還有為這個詞造的字偏去記錄跟他無關的詞的。這是因為漢字是表意文字,每個詞都造一個字太煩瑣了,就出現一種造字的假借現象,明明該造一個字,卻不造了,用一個同音的字代替。這樣,一個字形就記錄好幾個詞。而寫字的人也不是那麼拘泥於造字人的意圖,常常有拿同音之字互相借用或互相通用的現象。這樣一來,讀古籍的人按字面意思去了解詞義就常會發生錯誤。而《説文解字》一方面嚴格按形義統一的原則來講本字、本義,一方面又用各種方式指出古代文獻用字的規律,這就給了我們一把排除文字障礙的鑰匙。
例如,《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世以鮑焦為 無從頌而死者,皆非也。”“從頌”不好理解。查《説文》“頌,皃也。”重文作“”。而《七下•宀部》“容,盛也。”重文作“”。可見“容”與“頌”同音(“容”又從“公”聲,“頌”又從“容”聲)。“容”訓盛義為“容納”、“包容”,本來沒有“容皃”的意思,而“頌”訓“皃”,“容皃”的“容”正是“頌”的借用字。可見“從頌”就是“從容”。“從容”的意思就好理解了。又如,今天有“衣冠楚楚”的成語,而《説文•六上•林部》“楚,叢木,一名荊也。”與“衣冠”連用,義不可解。而《七下•黹部》“,合五采鮮色。從黹虘聲。詩曰:‘衣裳’”。“”與“楚”古代剛好同音,可見今天的“衣冠楚楚”來自《詩經》,“楚”是“”的借用字,“楚楚”就是衣飾色彩鮮亮。
所以,儘管有了許多現代編寫的字典辭書,還有了新編的《辭源》、《辭海》,在閲讀古代文獻時,有時還少不了運用《説文》。《説文》應當是從事語文工作和經常閲讀古代文獻的同志所必備的一部工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