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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染檀香淚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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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卉木萋萋,柳絮紛飛,流鶯含桃的時節。春風又將八百孤寒吹進京城,吹往利路名場。其中,有林小生。

月染檀香淚美文

林小生,自幼家境貧寒,但心存騰達之志。十年窗下,只為一朝成名。這,並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揚名立萬,更是為了履行諾言,與她情定終生。

她,紅杏。縱然談不上傾國傾城,但也算人見傾心,自有百般風情。是塊富家碧玉。

他與她的邂逅,不知是月下老人的紅線錯牽還是前世五百次回眸的真情動天。總之,一段銘刻在大唐青史的愛戀,就這樣被歲月拉開了帷幕,靜靜的上演……

那日,正是春和景明之時。小生不免廢書興歎,踱步出庭。行至橋邊河畔,見花香柳暖,便移步減緩。

“素來玉成春事光,

而今偶得行吟囊。

柳鶯花燕風華處,

扇折即出詩兩行。”

正搖頭輕吟間,一抹黛香隱在風中飄來。

“是哪家的公子,竊走了長吉的詩囊?” 説話者是位女子,一汪秋水撩撥着柔柔情意。

“不才林小生,方才觸景情生,故而……”正拱手行禮間,那位女子已蓮步輕移,步搖輕搖,離他去了。留下的只有縹色綾羅的背影,和黯然銷魂的體香。

“喂,姑娘請留步!敢問姑娘芳名。”

“紅杏。”女子乍停,回眸淺笑,繼而又隨風“飄”走。體態輕輕若柳絮,笑臉盈盈似春水。

歸去的路竟是如此漫長。不斷的回望,不斷的心傷……

晝光闌珊,夜色將近。他點上殘燭孤燈,卻無心翻經史黃卷。他不解,為何腦海會不斷的閃現今日的橋頭河邊,似每一個瞬間都能成為温婉的惦戀?他更不解,為何只一面之交,便讓他一見傾心;只嬌聲數語,便惹他獨坐猜蝶?他不是不想愛,而是不敢愛。她是豪門閨秀,他卻是布衣韋帶。縱有二酉之才,也難取一瓢芳心。現在,他能做的,只有下帷苦讀,求取功名了。

而她,孤坐閨房,不點燈,不燃蠟。陪她的只有溶溶月夜和裊裊檀香。她對他亦是一見鍾情。月光透過窗櫺,卻透不過她的心;薰煙寄去天語,卻寄不去她的情。輕拔金鳳釵,卸下雙丫髻,輕抹蛾眉,輕拭紅淚。映面銅鏡,再照不見昨日歡顏。它不解往昔的嫣然何以驟成今日的纏綿;不解前世暗垂幾多情殤淚,惹得今生不敢拈紅塵是非;更不解此種相思,能有幾番滋味!銅鏡不諳故人心,它哪裏知曉面前這位碧鬟朱顏的涓涓心事,寸寸柔情。並非她故意百般刁難,左右試探,而是她已在及笄之年訂下婚約,莫能寶窗自選。她不願看他流下開花無果的辛酸淚,也不願看他不解情深緣淺的愁鎖眉。她想要的,只是,他的笑。她欲就此斬斷姻緣,免得再生依戀,釀成錯愛,但是她仍眷戀一面情緣,愛河深陷,不忍訣別。也許,這便是世間“情”字的難解之處——追逐是愛,放手亦是愛;追逐會痛,放手亦會痛。

為何只一面便招惹了是非塵埃,惹得一身悱惻纏綿?為何只一面便喚起了兩處相思,惹得一夜寸腸千結?試問誰人在挑弄人間是非,偏教相愛之人暗垂兩處銷魂淚?這個問題,道家無解,佛家亦不會。

不知夜深幾許,他們都已入睡。如此這般地,枕上一枕過往,蓋上一衾思量,入睡。夢中,他們曾在謝橋相會……

自那次的會面,小生每日必去他們的定情謝橋,他期盼着人羣裏能出現他夢中的紅袖。倘若真的情斷緣結,他相信五百次的路過,也能換回一次的擦肩。

……

不知是前緣再續,還是真情難滅。一日,他終在橋邊望見了那熟悉的眼,那時,是元宵夜。再一次的相逢竟如此婉約,好似前世已有過節。萬家燈火映照她那皙白的香腮,兩彎春山蛾眉,兩隻清眸曼睩,一雙柔荑酥手,惹得花妒燈羨。

在她眼中,他並不是布衣寒士,而是臨風玉樹,翩翩少年,是自己心中的東方騎。

他欲迎又止,她欲喚還休。他不迎,是因心中膽怯;她不喚,是因怕生牽連。但是,重逢無法忍受沉默。最終他還是笑臉相迎,她也是春面相接。他管不上家貧身賤,只想執着的痴羨;她也顧不得盤根錯節,只願此刻的.相戀。

“姑娘今日怎有雅興來此觀燈?幸會,幸會!”他想不出再好的開場白,他深諳多少次迷離的等待才砌成今夜的重逢。

“嗯——家父偶然寒疾,卧榻廂房,喚小女出來買些草藥,明日煎服。”她低眉掩羞,淺聲細語。不過,她在撒謊,因為她再找不出夜行街市的理由了,她才不想承認雅興之屬的原因呢,因為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有半點等他的意思——人真是個矛盾的集合體。

“噢,原來如此!敢問姑娘可有興致陪林某一同賞燈?——噢,在下絕無輕薄非分之意,姑娘不必多慮。”

“噗嗤——”見他此般的憨厚呆滯態,她竟然忍不住地笑出聲來。嘴角輕揚,朱脣微張,露出一排皓齒。

“就差沒把‘我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説出來吧?”她心中竊喜,暗暗估量着。

“那家父的藥——”她故作嬌態,推讓在前。

“哦,不妨事。等賞完燈再陪你去買,便是了。”

“可要是回去晚了,家父定會責備。”她見他仍是執着,便又試他一試。雙眉緊蹙,朱脣輕抿,紅袖微掩,楚楚惹人生憐。

“這亦無大礙,姑娘急於回府,我等不淹留便是。”林小生有些着急了,生怕眼前這位金屋阿嬌再次不告而別。

“那——陪陪公子便是了。”紅杏見他果真對自己一片痴情,便不再試探。——女人總是這樣,明明愛字已經寫在對方臉上,偏要一再試探,左右為難。

最繁盛的朝代當屬唐朝,而最繁盛的夜景當屬元夕了,所以,唐朝的元夕夜自是獨有一番風韻。“花街柳巷燈如晝,歡鬧不覺便到明。”這也許是對元宵之夜最到位的描摹。

“公子,我們去那邊瞧瞧吧。”她的纖纖玉指指着稍遠處人羣密集的地方。

好不易,他們才從熙攘的人羣中挪了過去。原來,是一隻個頭不小的吉祥花燈惹得一大羣人圍觀稱羨。紅杏目不轉睛地看着,很是喜愛。更近花燈,紅黃的燈火映照着她的桃面,柳腰花態,冶麗風姿,盡在風中嫵媚。他很想給她一個承諾——待功成名就之時,買天下最美的花燈,贈天下最美的人。但是這樣一個承諾始終鬱結於喉,良久未許。不是不願許,是怕許。他怕今晚許下的諾言,明日會被某位富家公子摔得粉碎。畢竟煙花易冷,造化戲人。

他們就這樣,看完“玉兔”看“鬧猴”,看完“花籃”看“龍鳳”,看了一燈又一燈。還親手點燃了爆竹煙火,舞動了吉祥瑞獅……

也不知是出於機緣的默契,還是人羣的攘襲,總之,他們又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初遇的柳岸橋邊。夜晚的河面上多了點點的蓮花水燈,據聞共計九十九盞。真不知是哪對有心的情人在這吉時良辰祈求最美的福祉,最久的愛情。一襲東風,一抹檀香;一點星火,一縷惆悵。那檀香,是她特有的檀香,不濃不淡,暗訴一位紅顏佳人的柔柔情心;那惆悵,是他特有的惆悵,亦悲亦歡,道盡一介寒舍儒生的寸寸衷腸。

“明年此時——赴京趕——我定會——等我!”最終,他還是忍不住許諾了。也許是悸動,也許是真愛。總之,他開口了,只是沒了平日吟詩作對的出口成章,花前柳下的風流倜儻,僅是寥寥數語,斷不成章。説完,他連頭都不回就羞怯地匆匆離去了,毫無温文爾雅之範,謙謙君子之風,連陪她買藥的事也給忘了,或者他早就察覺到那是試探?誰也説不清……雖然話語斷不成句,但是,她懂。她獨自佇立,嚲袖閉目,靜靜地,在風中回味火樹銀花,萬家燈明的夜晚最絢麗的諾言。

那晚,真的,很美!

日子久了,他們熟了。他忘了富貴貧賤,她忘了君郎有約。他少了吟竹詠蓮,多了藏情詩章;她少了描鸞刺鳳,多了織繡鴛鴦。他曾翻牆入院,辨香尋徑,與她幽情花園;她曾竊鑰入室,盜書私贈,與他共讀一卷。總之,他們愛得忘乎所以。

有時候,卑微的愛戀,更能催生抹不掉的淚痕。

……

轉眼又是一年春,春風又將八百孤寒吹進京城,吹往利路名場。其中,有林小生。

十年苦讀終不負,一朝成名錦衣還。那年殿試,林小生高中一甲頭名,朱鍛紅綢,人馬花轎,風光滿面,迴歸梓里。路上偶遇一貴户閨秀出嫁,百鳥朝鳳,鞭炮齊鳴,那氣勢倒是壓過他三分。他心中暗暗盤計:“我也要如此風光地將紅杏娶回家中。”

“杏兒!看我考中狀元啦!”未及花轎落地,便飛身疾呼,興不能已。剛入院,只見硃紅繡球高懸堂前,滿座高朋,賀金隨禮。他懂了,一下子都懂了。剛才在路上碰見的花轎,裏面載着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知己紅顏。他不解,世間的大喜為何總招來世間的大悲?他哪裏想到,最後一次相逢竟如此蹊蹺弄人,互不謀面。他更未想到,最後一次相逢,他在轎中滿面春風,她卻在轎中簌簌啼紅,一別終成永訣。這讓他真正領悟到了人世極哀:哀,莫大於《百鳥朝鳳》中的一曲離殤。

那晚,他不知喝了多少酒,他不敢再回想她的百媚千嬌,只想忍痛在心中瘞玉埋香。在他看來,回憶總是傷痛。他無數次的埋怨蒼天給他安排的這一切,殊不知,上蒼從不會給一代俊彥以一場絕世的愛戀。還好有酒,還好有酒,醉夢由他,任那一壺醇醪,化作清淚兩行……

而她,獨坐香閣,袖掩鮫珠,靜聽芭蕉。娟娟心語訴給暗暗檀香,盈盈春淚喚不回當年徜徉。她不願放手遺忘,也不願執念成傷。她靜靜地回望,靜靜地細數着自己賜予的悲傷。涓涓流年被時光縮略成了簡短的意象,那岸楊柳,那座石橋,那晚的煙火人間,和那句經不起歲月折磨的絢麗諾言。自這份戀情開始,她便深知是錯愛,是情殤,因為她的命不是自己的,是父母雙親賜給的,聯姻婚嫁,理應聽命於他(她)。如此説來,她還是傷害了他。她終於知道,這場普世的悲情,執筆者,是父母,更是自己!

有情人焚香問天到底何為情愛?是執手依偎,相思相隨?還是錦衣花郎,聽命婚配?天公不作答,世人卻自知。

……

堂前鷓鴣深怨,怨當年“非你不娶”的他,怨往昔“非你莫嫁”的她,怨世間真情難解,怨愛恨糾纏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