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齊演唱會，原本一直很開心的，忽然他就唱起了那首，心願。
淚嘩的落下來，落的那麼肆虐，自己都奇怪於為什麼會這樣。可忍不住，淚落如雨。
想起那個手臂上印着藍痣的男孩子，想起他小小的微笑，還有沉重的過分的憂鬱，想起他對我説的話：“老師，對着流星雨許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因為我許過的願望，一樣都沒達成。”
然後他抬頭衝我小小的笑：“我希望老師永遠不要再生病，可是沒實現啊。”
低下頭去，他用手撥弄那個送給我的天使賀卡，撫摩小小天使的翅膀。忽然抬起頭問我：“老師，真的有天使嗎？天使的翅膀真的是白色的，象鳥翼一樣的嗎？”
不知道怎樣回答。為他衝了杯茶，綠色的葉子在透明的玻璃杯裏，把水染成湖的顏色。葉子在水裏，飛揚，輕舞。
我不敢問他的另一個心願，那應該是他自己的小祕密吧。屬於16，7歲的，雨季孩子的自己天空的小祕密。
他抬頭，尋找懸掛天使的位置，陽光很温暖，落在他的半邊臉上，輕輕淺淺的，穿梭。
然後使勁跳起來，把那個可愛的天使掛在離我最近的燈的掛鈎旁邊。
他坐下來，旋轉着那杯茶，輕輕問：“老師，如果象他們説的有來世的話，你還願意做我的老師嗎？”
我笑：“傻孩子，我現在就是你的老師啊，要來生做什麼？”
他的臉色暗淡了一瞬間，但很快綻開小小的微笑：“我只是説如果呢，如果有來生，老師能認得出我嗎？”
我繼續笑：“當然能了，你們這些小孩子，都在想什麼呢，小腦袋瓜裏？什麼來生啊，今生還那麼長呢。我這麼老了，都不説來生，你們不許隨便把這個詞掛在嘴邊好不好？趕時髦啊？”
他微笑，但笑的憂鬱。象沒聽明白我的話，繼續輕聲説：“老師，我的左臂上有顆藍痣，你記住好不好？記得啊，是左臂，那樣，來生，你看到左臂上有藍痣的人，就是我了。”
他把茶飲盡，站起身：“老師，你的茶葉真好吃，苦的很甜呢。”
我笑：“傻孩子，喝茶，怎麼變成吃茶了？想象力那麼豐富啊。”
走到門口，他回過身：“老師，以後，這個天使就是你的守護神了，以後有它在你身邊，你一定不會暈倒的。還有，我喜歡那首，心願，老師你聽聽吧，真的很好聽。”
送他出去，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路邊拐彎的地方，單薄的，還有一點孤獨，甚至不屬於他們這個年齡的憂鬱。
然後是一個多月的假期，忙碌的連北都找不到，沒聽到任何關於學生的消息。
開學時，他的座位空着，打電話去，他爸爸説：“孩子腦血管出血，走了。對了，老師，他這還有給你的東西，説答應要送給你的，我找找……”
我握着聽筒，聽着那邊傳來的一個有些蒼老的男人壓抑的顫抖的，尋找東西的聲音，大腦裏，只有空白。
直到那邊又傳來説話聲：“是盤磁帶，我讓孩子們給你捎了去。還有啊，你給過他的，每個月的幾十塊錢，還在；買給他的衣服，他穿的很仔細，很乾淨，臨走時他説要穿着你送的衣服走，要不你會認不出他來的。他説，你每月給他買箱奶，他都喝了，孩子從小家裏窮，還沒喝過牛奶呢，他説這兩年，他把他16年的牛奶都喝了，每天喝一袋，有時學的累了喝兩袋；他説，牛奶是甜的呢……”
再也聽不清楚聽筒那頭的句子，只聽到，他説，他説，他説……
兩天後，孩子們捎來磁帶，是一首歌：星語心願。後面是那個男孩子的話，聲音很低，象他平時上課回答問題那樣羞澀：
“老師，今生我做不了你的學生了。還記得來生怎麼認出我嗎？老師，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認出你，如果是你先看到手臂上有藍痣的孩子，你一定走過去問問，要不，我就真的找不到你了。老師，牛奶真的很好喝，但我更喜歡喝你的那杯很苦的茶呢。對了，我來生還是會穿白色的t恤哦，你買給我的，我會一直穿着呢。天使在，就象我在了，反正我知道，來生還會看見你的，因為你還會做我的老師呢。我喜歡那首歌，因為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有一天去辦公室，門敞着，你一個人背對着門聽歌，我從窗台上的鏡子裏看見你落淚了，所以知道，你喜歡……”
打開錄音機，聽着那首心願，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彷彿有那個男孩子稚嫩的聲音：“老師，來生你還願意做我的老師嗎？”
許多生命，留戀着美麗的世界，而我們眼睜睜的看着，無能為力……他們像流星一樣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老師，來生你還願意做我的老師嗎？”聲音還在耳邊迴響。
※本文作者：月影飛揚※
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