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草川
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農村開始實行“包產到户”政策以後，被貧窮和飢餓所折磨怕了的老百姓，紛紛抓住大好時機，積極尋找發家致富的門路。當時有些頭腦靈活一點的人，開始一邊務農，一邊經商，但像我父親一樣，老實巴交的莊稼人，那時候還無法理解經商的好處，所以仍然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一畝兩分地，開始在如何提高土地產量和多效率運用土地上“瞎”琢磨。還好，正值老百姓無處下手的時候，政府開始帶領人們種植經濟作物，於是，在政府的引領下，父親開始着手建立起自己的果園來，走出了發家致富的第一步。
建立起屬於自己的一個小果園，那可真不是一間容易的事。首先要解決的是果園的土地問題，但唯一讓父親感到慶幸的是，我們家的8分自留地就在家門口，可是這8分地無法滿足父親當時建果園的長遠規劃。於是，父親開始對緊挨着我家自留地旁邊的幾塊地動起了腦筋，打起了主意。好在事在人為，在父親的極力攛掇、一再讓步和極度妥協下，父親雖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甚至犧牲了當時我們家最好的水地，但終於把自留地周圍的3畝多土地給拿下了。
解決了果園的土地問題，父親開始着手給未來的果園打圍牆。因為父親當時的想法是，如果果園建起來了，沒有圍牆是萬萬不行的，無法擋住那些調皮的小孩子們來偷果子的。可打圍牆真正是一件苦差事，要把面積4畝多的呈手槍形狀的土地圍起來，當時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圍牆的長度至少在400米以上。可當時正在興頭上的父親，可根本不把打圍牆當一回事。他從我們生產隊隊長的家裏，借來了當時我們生產隊裏唯一的作為集體財產的，沒有被分割掉的老百姓打莊廓用的一副牆板，然後領着母親、哥哥、姐姐、我和弟弟就上陣了。但跟多的時候，父親只和母親及哥哥三人在忙碌，因為姐姐要燒水做飯，還要收拾家務，我和弟弟則要去上學，只有到了星期日，我和弟弟才能幫一點忙。其實，當時我和弟弟也幫不了多少忙，相反是隻要不添亂、不幫倒忙就行。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1986年的秋天，等地上的莊稼全都收割完了以後，父親就帶着我們開始打圍牆，整整20多天的辛勤勞動，一個高近2米，寬約50公分，長約400米的圍牆就圍起來了。當時，父親看着一個即將初型的果園，那一陣臉上時常帶着笑容，説不定內心又有多高興呢?果園的圍牆雖然起來了，但因為要打圍牆，需要取土，於是把好端端的幾塊地都挖得高低不平了。因此，父親又領着我們平地，我們一家人又整整勞累了20多天，才將土地平整完畢。這時，父親離自己的果園夢又近了一步。
果園的圍牆打好了，土地平整完了，接下來則要計劃種什麼果樹的問題了。春節過後，父親開始到處找果苗，好在父親是一名木匠，方圓十里八村的人都請父親幹過木匠活，所以父親認識的人較多，信息也比較靈通，因此也就很快地找到了果苗。當時父親的計劃是，這4畝多地的果園，全都要栽種蘋果樹，可當時蘋果樹苗就有那麼四五種，所以父親反覆斟酌，考慮再三，按照“三三三”的計劃，三分之一栽種的是紅元帥蘋果苗，三分之一栽種的是黃元帥蘋果苗，還有三分之一栽種的是冬蘋果果苗。選定了果樹苗，父親又開始忙碌起來，他一邊認真地為每一棵蘋果苗挖好樹坑，並施好農肥，一邊又小心地栽苗、掊土和澆水，等小小的果苗一排排、一行行非常整齊都栽種完畢之後，父親臉上的笑容就更加燦爛了，因為父親的果園夢已經實現了一半。
俗話説：“桃三杏四梨五年”，説明不同的果樹結果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有人説，蘋果樹結果至少要五年，但不知為什麼?父親栽種的蘋果苗中的紅、黃元帥蘋果苗長勢很好，成長速度驚人，僅一年的時間，枝幹開始粗壯起來，從第二年起，便開始開花結果了。但父親害怕蘋果樹過早的結果，可能會傷害果樹，影響了以後的結果，所以第二年等蘋果花開敗以後，結出一個個的小青果的時候，便動手將小青果毫不留情地摘了下來，掐死在搖籃裏了。到了第三年，父親為了不增加果樹的負擔，開始有意的、零零散散的留下了一些青果。也就是那一年，我們嚐到了父親親手栽種和培養出來的一個個鮮嫩的蘋果，那甜甜的味道，至今想來，好像還留在舌尖上，一直是令我那麼的難忘。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此後的幾年裏，蘋果樹在父親的精心“務老”(土語，操心之意)下，開始有了小小的收穫，也貼補了家裏不少的開支。看到果園帶來不菲的收入，父親的臉上顯示出的是一種成功後的喜悦。因為父親知道，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只有靠自己的雙手，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也只能靠自己的辛勤勞動，才能實現自己發家致富的夢想。初次嚐到甜頭的父親，開始更加把精力投入到蘋果園了，但可惜的是，真應了“禍兮福所倚”那句話，那一年突如其來的一場蘋果樹的流行病，當時老百姓稱其為“腐爛病”，使父親的果園遭受了重創，父親竟損失了三分之一的紅、黃元帥蘋果樹。可也奇怪的是，在那場病毒的肆虐中，父親栽種的冬蘋果樹卻沒有收到一點點損傷，毫髮無損地、完好地保留了下來。但由於冬蘋果樹果子小，皮子厚，顏色不顯眼，市面上不輕易賣出去，所以它也就無力支撐起整個果園來。於是，父親的蘋果園開始走下坡路。此後的時間裏，父親雖然極力補種蘋果苗，想千方百計地挽救自己的果園，但不知什麼原因，父親的蘋果園就是沒有顯示出復甦的徵兆。但與此相反的是，蘋果樹的“腐爛病”越來越厲害，到最後，父親只能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多年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蘋果樹，一棵接一棵地受到病毒的感染，一棵接一棵地慢慢枯死。其結果是，父親只能滿含眼淚地將枯死的一棵棵的蘋果樹清理出了果園，成了我們家燒火做飯用的柴禾。隨着蘋果樹數量的不斷減少，果園的收成也一年不如一年，父親的果園夢開始出現了破滅的跡象。
20xx年以後，父親開始轉移目標，果園裏開始也栽種一些桃樹、花椒樹、梨樹、杏樹等，但果園好像是氣數已盡，任父親再怎麼努力，也根本沒能顯示出一點點復甦的跡象。至此，父親開始徹底地對果園失去了信心。果園的圍牆到了，他不管，該修剪果樹了，他不管，甚至果樹上長滿了害蟲，他也不管。我知道，父親這回可是徹徹底底對果園失去了信心。父親的這種做法，其結果是最終讓果園自生自滅了。
至此，父親的果園夢就徹底地破滅了。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看見父親親手栽種過任何一棵果樹，再也沒有聽到父親關於果園的任何一句評論，可見，果園給父親內心的傷害有多深,也許這種傷害，只有父親自己才有更深刻的體會。
如今，每次回到老家時，看着風燭殘年的父親，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父親的果園來。唉!只是不知父親，現在是否還記着自己和果園的那些點點滴滴的往事呢?每次回家過年，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聚在一起的時候，都免不了要回憶我們的過去，免不了要提父親的果園，因為果園裏有父親的夢想，也有我們全家人的夢想，更有我自己的夢想，它曾是我們全家人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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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