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合歡樹是一種落葉喬木，花美形似絨球，清香襲人。在《樓下的合歡樹》這篇散文中，作者寫了兩棵合歡樹相依到一棵被人挖走的事情，並藉此抒發了自己的感受。
雨後初晴，我慵懶地坐在新房子灑滿陽光的陽台上，隔着玻璃俯視樓下的團團墨綠，又憶起老房子樓下的那兩棵合歡樹了。
老房子其實並不老，只是相對於我現在住的房子才這樣稱呼的。它其實是我以前向朋友借住的一套新商品房。它位於小區中心，避開了大馬路上人來車往的喧囂，十分安靜。那一片樓房，每幢都是五層加閣樓那樣高。我們住在四樓，所以視野很好。
在樓宇之間的空地上，開發商栽了各種樹木，樓前空地上，便有了高低錯落的鬱鬱葱葱。我坐在放有書桌的窗邊，正好能俯視這片綠色。看書累了，便抬眼望望樓下團團青綠，很是愜意。住在老房子的那五年，我常常有一種身居世外桃源般的舒適感。
記不清是哪一天，我忽然發現，樓下只有兩棵同一品種的樹長在一起，它們都長得枝繁茂盛，花期很長，但不惹眼。後來，我才知道，它們叫合歡樹。
也許是因為它們的特別，有事沒事時，我喜歡去窗前看看這兩棵樹：春天，我驚訝它們沒有蝶飛蜂鬧，便悄悄換了一身春裝;夏天，我欣喜它們一起默默承受風雨雷電後，反而變得越發青翠;秋天，我豔羨它們有一樹月牙般的果實，卻不去引人注目;冬天，我敬佩它們頂住了肆虐的寒風后，依然能若無其事地佇立。它們，就像樹中的隱士，高潔，淡泊，不張揚。
有一年，我偶然發現，右邊的一棵合歡樹變得有點不一般的絢爛。仔細瞧去，原來不知何時，那棵樹下多了一棵青藤。青藤肆意地纏着樹，向上生長，開出了妖嬈的花。秋來了，一場風霜過後，藤漸漸地枯黃了。沒了藤的樹，似乎輕鬆了不少;沒了藤的世界，好像純粹了許多。
那天下班回來，我習慣性地走到窗前，向下望去，卻發現右邊的那顆合歡樹不見了!獨留左邊那一顆在樓下，刺痛着我的雙眼。
是誰把它挖走了?獨留這一棵承受孤獨和寂寞?我有些憤怒，有些悵惘。
它去哪兒了?它為什麼被離開?我有些茫然，有些失落。
鬱悶了一段時間後，我開始失笑於我的武斷。一花一世界，一樹一乾坤。花的世界，只有花知道;樹的生活，也只有樹清楚。我又不是樹，怎能知道樹的喜怒哀樂。
我怎知那棵樹的離開是情非得已呢?也許離開的那一棵只是倦了多年的相伴，藉助了人類的力量，去找尋自己想要的新生活罷了。誰也不是誰的誰。也許這兩棵默默佇立的樹在我看來是伉儷情深，而在別人眼裏只是貌合神離呢?也許一顆樹的離開除了為自己的自由呼吸，也是為了另一顆樹的枝繁葉茂呢?偶爾甚至惆悵地想，比起另一顆樹的默默陪伴，那根藤是不是更讓離開的樹掛念?畢竟它們曾經纏綿過。
我又怎知留下的一棵樹就一定會孤獨呢?她旁邊有那麼多樹木相伴，那顆樹的離開，未必不是它的一種新生活的開始。它固然要獨擋風雨，卻也能更好地享受陽光雨露，能更自由地生長。我所謂的它的孤獨只是作為人類強加給它的感受罷了。人類最可笑可憐之處大概就在於，把自己的看法和感受加在別的人或事物身上，然後自以為是地加以同情或鞭撻。
想起我住過的那套房子。房子是好房子，地段好，房型好，環境也清幽，朋友一家也十分熱心。我住在那裏固然是舒服的，但那房子終究是不屬於我的。我長年住着心裏終究不踏實，總擔心我會擾了人家的安排，誤了人家的正事。人總要有一所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過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所以，我離開了“老房子”，買了我的新房子。房子是好房子，但朋友原是為孩子上國中才買的這套學區房，現在，他們的孩子都快上大學了，這套房對於朋友來説，已屬多餘。所以，在我們搬離後，他們開始考慮把它出售了。有些時候，離開，只是因為已經不需要或不再被需要。
不覺離開老房子一年左右了，很是懷念那段在老房子的歲月，很是惦念那兩棵合歡樹。到現在我都不知離開的那棵樹去哪兒了，是為什麼離開的。也不知留下的那棵過得怎樣，是不是還在堅守。其實，它們又能怎樣?只要還活着，就可以依然享陽光雨露，受風暴雷電;只是原來是兩棵樹共處一地;如今，它們在不同的地方，承受各自的風雨，欣賞各自的風景罷了。天知道，以前在我看來是並肩承受雷電交加的兩棵樹，它們的感受又是否和我一樣?
我惦記着那兩棵合歡樹，但我的這份惦念對它們來説是否又屬多餘呢?畢竟，這份牽掛對它們又有何益?它們需要的也許只是靜靜地成長。那麼，就讓我把你們的故事藏在心底，在心裏為你們默默祝福吧。只是，從此，我叫你們“獨歡樹”，好麼?
江蘇 李春華
公眾號：新長江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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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