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站首頁 國學 語言 詩詞 名言警句 對聯 雜談
當前位置:學問齋 > 史部 > 資治通鑑

《資治通鑑》唐紀二十四 起旃蒙大荒落二月,盡強圉協洽,凡二年有奇

欄目: 資治通鑑 / 發佈於: / 人氣:3.25K
《資治通鑑》唐紀二十四 起旃蒙大荒落二月,盡強圉協洽,凡二年有奇
◎唐紀二十四(起旃蒙大荒落二月,盡強圉協洽,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

  神龍元年乙巳,公元七零五年

  二月,辛亥,帝帥百官詣上陽宮問太后起居;自是每十日一往。

  甲寅,復國號曰唐。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復以神都為東都,北都為幷州,老君為玄元皇帝。

  乙卯,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貶高要尉;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流高州;司禮卿崔神慶流欽州。楊再思為户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

  太后之遷上陽宮也,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嗚咽流涕。桓彥範、張柬之謂曰:"今日豈公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元之曰:"元之事則天皇帝久,乍此辭違,悲不能忍。且元之前日從公誅奸逆,人臣之義也;今日別舊君,亦人臣之義也,雖獲罪,實所甘心。"是日,出為亳州刺史。

  甲子,立妃韋氏為皇后,赦天下。追贈後父玄貞為上洛王、母崔氏為妃。左拾遺賈虛己上疏,以為:"異姓不王,古今通制。今中興之始,萬姓喁喁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王后族,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也。且先朝贈後父太原王,殷鑑不遠,須防其漸。若以恩制已行,宜令皇后固讓,則益增謙沖之德矣。"不聽。

  初,韋后生邵王重潤、長寧、安樂二公主,上之遷房陵也,安樂公主生於道中,上特愛之。上在房陵與後同幽閉,備嘗艱危,情愛甚篤。上每聞敕使至,輒惶恐欲自殺,後止之曰:"禍福無常,寧失一死,何遽如是!"上嘗與後私誓曰:"異時幸復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相禁御。"及再為皇后,遂干預朝政,如武后在高宗之世。桓彥範上表,以為:"《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書》稱'牝雞之辰,惟家之索',伏見陛下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預聞政事。臣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陛下覽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為念,令皇后專居中宮,治陰教,勿出外朝幹國政。"

  先是,胡僧慧範以妖妄遊權貴之門,與張易之兄弟善,韋后亦重之。及易之誅,複稱慧範預其謀,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出入宮掖,上數微行幸其舍。彥範復表言慧範執左道以亂政,請誅之。上皆不聽。

  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吳王恪之子鬱林侯千里褊躁無才,又數獻符瑞,故獨得免。上即位,立為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葬埋,子孫或流竄嶺表,或拘囚歷年,或逃匿民間,為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訪其柩,以禮改葬,追復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孫者為擇後置之。既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涕泣舞蹈,各以親疏襲爵拜官有差。

  二張之誅也,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兇雖除,產、祿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機上肉耳,夫何能為!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季昶歎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武強劉幽求亦謂桓彥範、敬暉曰:"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不從。

  上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上官婉兒者,儀之女孫也,儀死,沒入掖庭,辯慧善屬文,明習吏事。則天愛之,自聖歷以後,百司表奏多令參決;及上即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任之,拜為婕妤,用事於中。三思通焉,故黨於武氏,又薦三思於韋后,引入禁中,上遂與三思圖議政事,張柬之等皆受制於三思矣。上使韋后與三思雙陸,而自居旁為之點籌;三思遂與後通,由是武氏之勢復振。

  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上不聽。柬之等曰:"革命之際,宗室諸李,誅夷略盡;今賴天地之靈,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僣爵,按堵如故,豈遠近所望邪!願頗抑損其祿位以慰天下!"又不聽。柬之等或撫牀歎憤,或彈指出血,曰:"主上昔為英王,時稱勇烈,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勢已去,知復奈何!"

  上數微服幸武三思第,監察微史清河崔皎密疏諫曰:"國命初復,則天皇帝在西宮,人心猶有附會;周之舊臣,列居朝廷,陛下奈何輕有外遊,不察豫且之禍!"上泄之,三思之黨切齒。

  丙寅,以太子賓客武三思為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

  左散騎常侍譙王重福,上之庶子也;其妃,張易之之甥。韋后惡之,譖於上曰:"重潤之死,重福為之也。"由是貶濮州員外刺史,又改均州刺史,常令州司防守之。

  丁卯,以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為司徒、定王。

  辛未,相王固讓太尉及知政事,許之;又立為皇太弟,相王固辭而止。

  甲戌,以國子祭酒始平祝欽明同中書門下三品,黃門侍郎、知侍中事韋安石為刑部尚書,罷知政事。

  丁丑,武三思、武攸暨固辭新官爵及政事,許之,並加開府儀同三司。

  立皇子義興王重俊為衞王,北海王重茂為温王,仍以重俊為洛州牧。

  三月,甲申,制:"文明已來破家子孫皆復舊資蔭,唯徐敬業、裴炎不在免限。"

  丁亥,制:"酷吏周興、來俊臣等,已死者追奪官爵,存者皆流嶺南惡地。"

  己丑,以袁恕己為中書令。

  以安車徵安平王武攸緒於嵩山,既至,除太子賓客;固請還山,許之。

  制:"梟氏、蟒氏皆復舊姓。"

  術士鄭普思、尚衣奉御葉靜能皆以妖妄為上所信重,夏,四月,墨敕以普思為祕書監,靜能為國子祭酒。桓彥範、崔玄暐固執不可,上曰:"已用之,無容遽改。"彥範曰:"陛下初即位,下制雲:'政令皆依貞觀故事。'貞觀中,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為祕書監,孔穎達為國子祭酒,豈普思、靜能之比乎!"庚戌,左拾遺李邕上疏,以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若有神仙能令人不死,則秦始皇、漢武帝得之矣;佛能為人福利,則梁武帝得之矣。堯、舜所以為帝王首者,亦修人事而已。尊寵此屬,何補於國!"上皆不聽。

  上即位之日,驛召魏元忠於高要;丁卯,至都,拜衞尉卿、同平章事。

  甲戌,以魏元忠為兵部尚書,韋安石為吏部尚書,李懷遠為右散騎常侍,唐休璟為輔國大將軍,崔玄暐檢校益府長史,楊再思檢校楊府長史,祝欽明為刑部尚書,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元忠等皆以東宮舊僚褒之也。乙亥,以張柬之為中書令。

  戊寅,追贈故邵王重潤為懿德太子。

  五月,壬午,遷周廟七主於西京崇尊廟。制:"武氏三代諱,奏事者皆不得犯。"

  乙酉,立太廟、社稷於東都。

  以張柬之等及武攸暨、武三思、鄭普思等十六人皆為立功之人,賜以鐵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

  癸巳,敬暉等帥百官上表,以為:"五運迭興,事不兩大。天授革命之際,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惟新,而諸武封建如舊,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為社稷計,順遐邇心,降其王爵,以安內外。"上不許。

  敬暉等畏武三思之讒,以考功員外郎崔湜為耳目,伺其動靜。湜見上親三思而忌暉等,乃悉以暉等謀告三思,反為三思用;三思引為中書舍人。湜,仁師之孫也。

  先是,殿中侍御史南皮鄭愔諂事二張,二張敗,貶宣州司士參軍,坐贓,亡入東都,私謁武三思。初見三思,哭甚哀,既而大笑。三思素貴重,甚怪之,愔曰:"始見大王而哭,哀大王將戮死而滅族也。後乃大笑,喜大王之得愔也。大王雖得天子之意,彼五人皆據將相之權,膽略過人,廢太后如反掌。大王自視勢位與太后孰重?彼五人日夜切齒,欲噬大王之肉,非盡大王之族不足以快其志。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而晏然尚自以為泰山之安,此愔所以為大王寒心。"三思大悦,與之登樓,問自安之策,引為中書舍人,與崔湜皆為三思謀主。

  三思與韋后日夜譖暉等,雲"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上信之。三思等因為上畫策:"不若封暉等為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內實奪之權。"上以為然。甲午,以侍中齊公敬暉為平陽王,譙公桓彥範為扶陽王,中書令漢陽公張柬之為漢陽王,南陽公袁恕己為南陽王,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博陵公崔玄暐為博陵王,罷知政事,賜金帛鞍馬,令朝朔望;仍賜彥範姓韋氏,與皇后同籍。尋又以玄暐檢校益州長史、知都督事,又改梁州刺史。三思令百官復修則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為五王所逐者復之,大權盡歸三思矣。

  五王之請削武氏諸王也,求人為表,眾莫肯為。中書舍人岑羲為之,語甚激切;中書舍人偃師畢構次當讀表,辭色明厲。三思既得志,羲改祕書少監,出構為潤州刺史。

  易州刺史趙履温,桓彥範之妻兄也。彥範之誅二張,稱履温預其謀,召為司農少卿,履温以二婢遺彥範;及彥範罷政事,履温復奪其婢。

  上嘉宋璟忠直,屢遷黃門侍郎。武三思嘗為事屬璟,璟正色拒之曰:"今太后既復子明辟,王當以侯就第,何得尚幹朝政!獨不見產、祿之事乎?"

  以韋安石兼檢校中書令,魏元忠兼檢校侍中,又以李湛為右散騎常侍,趙承恩為光祿卿,楊元琰為衞尉卿。

  先是,元琰知三思浸用事,請棄官為僧,上不許。敬暉聞之,笑曰:"使我早知,勸上許之,髡去胡頭,豈不妙哉!"元琰多須,類胡,故暉戲之。元琰曰:"功成名遂,不退將危。此乃由衷之請,非徒然也。"暉知其意,瞿然不悦。及暉等得罪,元琰獨免。

  上官婕妤勸韋后襲則天故事,上表請天下士庶為出母服喪三年,又請百姓年二十三為丁,五十九免役,改易制度以收時望。制皆許之。

  癸卯,制:降諸武,樑王三思為德靜王,定王攸暨為樂壽王,河內王懿宗等十二人皆降為公,以厭人心。

  甲辰,以唐休璟為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豆盧欽望為右僕射。

  六月,壬子,以左驍衞大將軍裴思説充靈武軍大總管,以備突厥。

  癸亥,命右僕射豆盧欽望,有軍國重事,中書門下可共平章。

  先是,僕射為正宰相,其後多兼中書門下之職,午前決朝政,午後決省事。至是,欽望專為僕射,不敢預政事,故有是命。是後專拜僕射者,不復為宰相矣。

  又以韋安石為中書令,魏元忠為侍中,楊再思檢校為中書令。

  丁卯,祔孝敬皇帝於太廟,號義宗。

  戊辰,洛水溢,流二千餘家。

  秋,七月,辛巳,以太子賓客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如故。

  特進漢陽王張柬之表請歸襄州養疾;乙未,以柬之為襄州刺史,不知州事,給全俸。

  河南、北十七州大水。八月,戊申,以水災求直言。右衞騎曹參軍西河宋務光上疏,以為:"水陰類,臣妾之象,恐後庭有幹外朝之政者,宜杜絕其萌。今霖雨不止,乃閉坊門以禳之,至使里巷謂坊門為宰相,言朝廷使之燮理陰陽也。又,太子國本,宜早擇賢能而立之。又,外戚太盛,如武三思等,宜解其機要,厚以祿賜。又,鄭普思、葉靜能以小技竊大位,亦朝政之蠹也。"疏奏,不省。

  壬戌,追立妃趙氏為恭皇后,孝敬皇帝妃裴氏為哀皇后。

  九月,壬午,上祀昊天上帝、皇地祇於明堂,以高宗配。

  初,上在房陵,州司制約甚急;刺史河東張知謇、靈昌崔敬嗣獨待遇以禮,供給豐贍,上德之,擢知謇自貝州刺史為左衞將軍,賜爵范陽公。敬嗣已卒,求得其子汪,嗜酒,不堪釐職,除五品散官。

  改葬上洛王韋玄貞,其儀皆如太原王故事。

  癸巳,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韋巨源罷為禮部尚書,以其從父安石為中書令故也。

  以左衞將軍上邽紀處訥兼檢校太府卿,處訥娶武三思之妻姊故也。

  冬,十月,命唐休璟留守京師。

  癸亥,上幸龍門;乙丑,獵於新安而還。

  辛未,以魏元忠為中書令,楊再思為侍中。

  十一月,戊寅,羣臣上皇帝尊號曰應天皇帝,皇后曰順天皇后。壬午,上與後謁謝太廟,赦天下;相王、太平公主加實封,皆滿萬户。

  己丑,上御洛城南樓,觀潑寒胡戲。清源尉呂元泰上疏,以為"謀時寒若,何必裸身揮水,鼓舞衢路以索之!"疏奏,不納。

  壬寅,則天崩於上陽宮,年八十二。遺制:"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后。王、蕭二族及褚遂良、韓瑗、柳奭親屬皆赦之。"

  上居諒陰,以魏元忠攝冢宰三日。元忠素負忠直之望,中外賴之;武三思憚之,矯太后遺制,慰諭元忠,賜實封百户。元忠捧制,感咽涕泗,見者曰:"事去矣!"

  十二月,丁卯,上始御同明殿見羣臣。

  太后將合葬乾陵,給事中嚴善思上疏,以為:"乾陵玄宮以石為門,鐵錮其縫,今啟其門,必須鐫鑿。神明之道,體尚幽玄,動眾加功,恐多驚黷。況合葬非古,漢時諸陵,皇后多不合陵,魏、晉已降,始有合者。望於乾陵之傍更擇吉地為陵,若神道有知,幽塗自當通會;若其無知,合之何益!"不從。

  是歲,户部奏天下户六百一十五萬,口三千七百一十四萬有畸。

  神龍二年丙午,公元七零六年

  春,正月,戊戌,以吏部尚書李嶠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於惟謙同平章事。

  閏月,丙午,制:"太平、長安、安樂、宜城、新都、定安、金城公主並開府,置官屬。"

  武三思以敬暉、桓彥範、袁恕己尚在京師,忌之,乙卯,出為滑、洺、豫三州刺史。

  賜閺鄉僧萬回號法雲公。甲戌,以突騎施酋長烏質勒為懷德郡王。

  二月,乙未,以刑部尚書韋巨源同中書門下三品,仍與皇后敍宗族。

  丙申,僧慧範等九人並加五品階,賜爵郡、縣公;道士史崇恩等三人加五品階,除國子祭酒,同正;葉靜能加金紫光祿大夫。

  選左、右台及內外五品以上官二十人為十道巡察使,委之察吏撫人,薦賢直獄,二年一代,考其功罪而進退之。易州刺史魏人姜師度、禮部員外郎馬懷素、殿中侍御史臨漳源乾曜、監察御史靈昌盧懷慎、衞尉少卿滏陽李傑皆預焉。

  三月,甲辰,中書令韋安石罷為户部尚書;户部尚書蘇瑰為侍中、西京留守。瑰,頲之父也。唐休璟致仕。

  初,少府監丞弘農宋之問及弟兗州司倉之遜皆坐附會張易之貶嶺南,逃歸東都,匿於友人光祿卿、駙馬都尉王同皎家。同皎疾武三思及韋后所為,每與所親言之,輒切齒。之遜於簾下聞之,密遣其子曇及甥校書郎李悛告三思,欲以自贖。三思使曇、悛及撫州司倉冉祖雍上書告同皎與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武當丞壽春周憬等潛結壯士,謀殺三思,因勒兵詣闕,廢皇后。上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監察御史姚紹之按其事,又命楊再思、李嶠、韋巨源參驗。仲之言三思罪狀,事連宮壼。再思、巨源陽寐不聽;嶠與紹之命反接送獄。仲之還顧,言不已。紹之命撾之,折其臂。仲之大呼曰:"吾已負汝,死當訟汝於天!"庚戌,同皎等皆坐斬,籍沒其家。周憬亡入比干廟中,大言曰:"比干古之忠臣,知吾此心!三思與皇后淫亂,傾危國家,行當梟首都市,恨不及見耳!"遂自剄。之問、之遜、曇、悛、祖雍併除京官,加朝散大夫。

  武三思與韋后日夜譖敬暉等不已,復左遷暉為朗州刺史,崔玄暐為均州刺史,桓彥範為亳州刺史,袁恕己為郢州刺史;與暉等同立功者謝思行等皆以為黨與,坐貶。

  大置員外官,自京司及諸州凡二千餘人,宦官超遷七品以上員外官者又將千人。

  魏元忠自端州還,為相,不復強諫,惟與時俯仰,中外失望。酸棗尉袁楚客致書元忠,以為:"主上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當進君子,退小人,以興大化,豈可安其榮寵,循默而已!今不早建太子,擇師傅而輔之,一失也。公主開府置僚屬,二失也。崇長緇衣,使遊走權門,借勢納賂,三失也。俳優小人,盜竊品秩,四失也。有司選進賢才,皆以貨取勢求,五失也。寵進宦者,殆滿千人,為長亂之階,六失也。王公貴戚,賞賜無度,競為侈靡,七失也。廣置員外官,傷財害民,八失也。先朝宮女,得自便居外,出入無禁,交通請謁,九失也。左道之人,熒惑主聽,盜竊祿位,十失也。凡此十失,君侯不正,誰正之哉!"元忠得書,愧謝而已。夏,四月,改贈後父韋玄貞為酆王,後四弟皆贈郡王。

  己丑,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致仕。

  處士京兆韋月將上書告武三思潛通宮掖,必為逆亂;上大怒,命斬之。黃門侍郎宋璟奏請推按,上益怒,不及整巾,屣履出側門,謂璟曰:"朕謂已斬,乃猶未邪!"命趨斬之。璟曰:"人言中宮私於三思,陛下不問而誅之,臣恐天下必有竊議。"固請按之,上不許。璟曰:"必欲斬月將,請先斬臣!不然,臣終不敢奉詔!"上怒少解。左御史大夫蘇珦、給事中徐堅、大理卿長安尹思貞皆以為方夏行戮,有違時令。上乃命與杖,流嶺南。過秋分一日,平曉,廣州都督周仁軌斬之。

  御史大夫李承嘉附武三思,詆尹思貞於朝,思貞曰:"公附會奸臣,將圖不軌,先除忠臣邪!"承嘉怒,劾奏思貞,出為青州刺史。或謂思貞曰:"公平日訥於言,及廷折承嘉,何其敏邪?"思貞曰:"物不能鳴者,激之則鳴。承嘉恃威權相陵,僕義不受屈,亦不知言之從何而至也。"

  武三思惡宋璟,出之檢校貝州刺史。

  五月,庚申,葬則天大聖皇后於乾陵。

  武三思使鄭愔告朗州刺史敬暉、亳州刺史韋彥範、襄州刺史張柬之、郢州刺史袁恕己、均州刺史崔玄暐與王同皎通謀。六月,戊寅,貶暉崖州司馬,彥範瀧州司馬,柬之新州司馬,恕己竇州司馬,玄暐白州司馬,並員外置,仍長任,削其勛封;復彥範姓桓氏。

  初,韋玄貞流欽州而卒,蠻酋寧承基兄弟逼取其女,妻崔氏不與,承基等殺之,及其四男洵、浩、洞、泚,上命廣州都督周仁軌使將兵二萬討之。承基等亡入海,仁軌追斬之,以其首祭崔氏墓,殺掠其部眾殆盡。上喜,加仁軌鎮國大將軍,充五府大使,賜爵汝南郡公。韋后隔簾拜仁軌,以父事之。及韋后敗,仁軌以黨與誅。

  秋,七月,戊申,立衞王重俊為皇太子。太子性明果,而官屬率貴遊子弟,所為多不法;左庶子姚珽屢諫,不聽,珽,璹之弟也。

  丙寅,以李嶠為中書令。

  上將還西京,辛未,左散騎常侍李懷遠同中書門下三品,充東都留守。

  武三思陰令人疏皇后穢行,榜於天津橋,請加廢黜。上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窮核其事。承嘉奏言:"敬暉、桓彥範、張柬之、袁恕己、崔玄暐使人為之,雖雲廢后,實謀大逆,請族誅之。"三思又使安樂公主譖之於內,侍御史鄭愔言之於外,上命法司結竟。大理丞三原李朝隱奏稱:"暉等未經推鞫,不可遽就誅夷。"大理丞裴談奏稱:"暉等宜據制書處斬籍沒,不應更加推鞫。"上以暉等嘗賜鐵券,許以不死,乃長流暉於瓊州,彥範於瀼州,柬之於瀧州,恕己於環州,玄暐於古州,子弟年十六以上,皆流嶺外。擢承嘉為金紫光祿大夫,進爵襄武郡公,談為刑部尚書;出李朝隱為聞喜令。

  三思又諷太子上表,請夷暉等三族,上不許。

  中書舍人崔湜説三思曰:"暉等異日北歸,終為後患,不如遣使矯制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湜薦大理正周利用。利用先為五王所惡,貶嘉州司馬,乃以利用攝右台侍御史,奉使嶺外。比至,柬之、玄暐已死,遇彥範於貴州,令左右縛之,曳於竹槎之上,肉盡至骨,然後杖殺。得暉,咼而殺之。恕己素服黃金,利用逼之使飲野葛汁,盡數升不死,不勝毒憤,掊地,爪甲殆盡,仍捶殺之。利用還,擢拜御史中丞。薛季昶累貶儋州司馬。飲藥死。

  三思既殺五王,權傾人主,常言:"我不知代間何者謂之善人,何者謂之惡人;但於我善者則為善人,於我惡者則為惡人耳。"

  時兵部尚書宗禁客、將作大匠宗晉卿、太府卿紀處訥、鴻臚卿甘元柬皆為三思羽翼。御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冉祖雍、太僕丞李俊、光祿丞宋之遜、監察御史姚紹之皆為三思耳目,時人謂之五狗。

  九月,戊午,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李懷遠薨。

  初,李嶠為吏部侍郎,欲樹私恩,再求入相,奏大置員外官,廣引貴勢親識。既而為相,銓衡失序,府庫減耗,乃更表言濫官之弊,且請遜位;上慰諭不許。

  冬,十月,己卯,車駕發東都,以前檢校幷州長史張仁願檢校左屯衞大將軍兼洛州長史。戊戌,車駕至西京。十一月,乙巳,赦天下。

  丙辰,以蒲州刺史竇從一為雍州刺史。從一,德玄之子也,初名懷貞,避皇后父諱,更名從一,多諂附權貴。太平公主與僧寺爭碾磑,雍州司户李元紘判歸僧寺。從一大懼,亟命元紘改判。元紘大署判後曰:"南山可移,此判無動!"從一不能奪。元紘,道廣之子也。

  初,祕書監鄭普思納其女於後宮,監察御史靈昌崔日用劾奏之,上不聽。普思聚黨於雍、岐二州,謀作亂。事覺,西京留守蘇瑰收系,窮治之。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得幸於皇后,上敕瑰勿治。及車駕還西京,瑰廷爭之,上抑瑰而佑普思;侍御史範獻忠進曰:"請斬蘇瑰!"上曰:"何故?"對曰:"瑰為留守大臣,不能先斬普思,然後奏聞,使之熒惑聖聽,其罪大矣。且普思反狀明白,而陛下曲為申理。臣聞王者不死,殆謂是乎!臣願先賜死,不能北面事普思。"魏元忠曰:"蘇瑰長者,用刑不枉。普思法當死。"上不得已,戊午,流普思於儋州,餘黨皆伏誅。

  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寇鳴沙,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與戰,軍敗,死者六千餘人。丁巳,突厥進寇原、會等州,掠隴右牧馬萬餘匹而去。免忠義官。

  安西大都護郭元振詣突騎施烏質勒牙帳議軍事,天大風雪,元振立於帳前,與烏質勒語。久之,雪深,元振不移足;烏質勒老,不勝寒,會罷而卒。其子娑葛勒兵將攻元振,副使御之中丞解琬知之,勸元振夜逃去。元振曰:"吾以誠心待人,何所疑懼!且深在寇庭,逃將安適!"安卧不動。明旦,入哭,甚哀。娑葛感其義,待元振如初。戊戌,以娑葛襲嗢鹿州都督、懷德王。

  安樂公主恃寵驕恣,賣官鬻獄,勢傾朝野。或自為制敕,掩其文,令上署之;上笑而從之,竟不視也。自請為皇太女,上雖不從,亦不譴責。

  景龍元年丁未,公元七零七年

  春,正月,庚戌,制以突厥默啜寇邊,命內外官各進平突厥之策。右補闕盧俌上疏,以為:"郤谷悦禮樂,敦詩書,為晉元帥;杜預射不穿禮,建平吳之勛。是知中權制謀,不取一夫之勇。如沙吒忠義,驍將之材,本不足以當大任。又,鳴沙之役,主將先逃,宜正邦憲;賞罰既明,敵無不服。又,邊州刺史,宜精擇其人,使之蒐卒乘,積資糧,來則御史,去則備之。去歲四方旱災,未易興師。當理內以及外,綏近以來遠,俟倉廩實,士卒練,然後大舉以討之。"上善之。

  二月,丙戌,上遣武攸暨、武三思詣乾陵祈雨。既而雨降,上喜,制復武氏崇恩廟及昊陵、順陵,因名酆王廟曰褒德,陵曰榮先;又制崇恩廟齋郎取五品子充。太常博士楊孚曰:"太廟皆取七品已下子為齋郎,今崇恩廟取五品子,未知太廟當如何?"上命太廟亦準崇恩廟。孚曰:"以臣準君,猶為僣逆,況以君準臣乎!"上乃止。

  庚寅,敕改諸州中興寺、觀為龍興,自今奏事不得言中興。右補闕權若訥上疏,以為:"天、地、日、月等字皆則天能事,賊臣敬暉等輕紊前規;今削之無益於淳化,存之有光於孝理。又,神龍元年制書,一事以上,並依貞觀故事,豈可近舍母儀,遠尊祖德!"疏奏,手製褒美。

  三月,庚子,吐蕃遣其大臣悉薰熱入貢。

  夏,四月,辛巳,以上所養雍王守禮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贊普。

  五月,戊戌,以右屯衞大將軍張仁願為朔方道大總管,以備突厥。

  上以歲旱谷貴,召太府卿紀處訥謀之。明日,武三思使知太史事迦葉志忠奏:"是夜,攝提入太微宮,至帝座,主大臣宴見納忠於天子。"上以為然,敕稱處訥忠誠,徹於玄象,賜衣一襲,帛六十段。

  六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姚巂道討擊使、監察御史晉昌唐九徵擊姚州叛蠻,破之,斬獲三千餘人。

  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惡之;特進德靜王武三思尤忌太子。上官婕妤以三思故,每下制敕,推尊武氏。安樂公主與駙馬左衞將軍武崇訓常陵侮太子,或呼為奴。崇訓又教公主言於上,請廢太子,立己為皇太女。太子積不能平。

  秋,七月,辛丑,太子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將軍李思衝、李承況、獨孤禕之、沙吒忠義等,矯制發羽林千騎兵三百餘人,殺三思、崇訓於其第,並親黨十餘人。又使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里及其子天水王禧分兵守宮城諸門,太子與多祚引兵自肅章門斬關而入,叩閣索上官婕妤。婕妤大言曰:"觀其意欲先索婉兒,次索皇后,次及大家。"上乃與韋后、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登玄武門樓以避兵鋒,使左羽林大將軍劉景仁帥飛騎百餘人屯於樓下以自衞。楊再思、蘇瑰、李嶠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左衞將軍紀處訥擁兵二千餘人屯太極殿前,閉門自守。多祚先至玄武樓下,欲升樓,宿衞拒之。多祚與太子狐疑,按兵不戰,冀上問之。宮闈令石城楊思勖在上側,請擊之。多祚婿羽林中郎將野呼利為前鋒總管,思勖挺刃斬之,多祚軍奪氣。上據檻俯謂多祚所將千騎曰:"汝輩皆朕宿衞之士,何為從多祚反?苟能斬反者,勿患不富貴。"於是千騎斬多祚、承況、禕之、忠義,餘眾皆潰。成王千里、天水王禧攻右延明門,將殺宗楚客、紀處訥,不克而死。太子以百騎走終南山,至鄠西,能屬者才數人,憩於林下,為左右所殺。上以其首獻太廟及祭三思、崇訓之柩,然後梟之朝堂。更成王千里姓曰蝮氏,同黨皆伏誅。

  東宮僚屬無敢近太子屍者,唯永和縣丞寧嘉勖解衣裹太子首號哭,貶興平丞。

  太子兵所經諸門守者皆坐流;韋氏之黨奏請悉誅之,上更命法司推斷。大理卿宋城鄭惟忠曰:"大獄始決,人心未安,若復有改推,則反仄者眾矣。"上乃止。

  以楊思勖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內常侍。癸卯,赦天下。

  贈武三思太尉、樑宣王,武崇訓開府儀同三司、魯忠王。安樂公主請用永泰公主故事,以崇訓墓為陵。給事中盧粲駁之,以為:"永泰事出特恩,今魯王主婿,不可為比。"上手敕曰:"安樂與永泰無異,同穴之義,今古不殊。"粲又奏,以為:"陛下以膝下之愛施及其夫,豈可使上下無辨,君臣一貫哉!"上乃從之。公主怒,出粲為陳州刺史。

  襄邑尉襄陽席豫聞安樂公主求為太女,歎曰:"梅福譏切王氏,獨何人哉!"乃上書請立太子,言甚深切。太平公主欲表為諫官。豫恥之,逃去。

  八月,戊寅,皇后及王公已下表上尊號曰應天神龍皇帝,改玄武門為神武門,樓為制勝樓。宗楚客又帥百官表請加皇后尊號曰順天翊聖皇后。上並許之。

  初,右台大夫蘇珦治太子重俊之黨,囚有引相王者,珦密為之申理,上乃不問。自是安樂公主及兵部尚書宗楚客日夜謀譖相王,使侍御史冉祖雍等誣奏相王及太平公主,雲"與重俊通謀,請收付制獄。"上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蕭至忠,使鞫之。至忠泣曰:"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相王昔為皇嗣,固請於則天,以天下讓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內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上素友愛,遂寢其事。

  右補闕浚儀吳兢聞祖雍之謀,上疏,以為:'自文明以來,國之祚胤,不絕如線,陛下龍興,恩及九族,求之瘴海,升之闕庭。況相王同氣至親,六合無貳,而賊臣日夜連謀,乃欲陷之極法;禍亂之根,將由此始。夫任以權則雖疏必重,奪其勢則雖親必輕。自古委信異姓,猜忌骨肉,以覆國亡家者,幾何人矣!況國家枝葉無幾,陛下登極未久,而一子以弄兵受誅,一子以愆違遠竄,惟餘一弟朝夕左右,尺布斗粟之譏,不可不慎,《青蠅》之詩,良可畏也!"

  相王寬厚恭謹,安恬好讓,故經武、韋之世,竟免於難。

  初,右僕射、中書令魏元忠以武三思擅權,意常憤鬱。及太子重俊起兵,遇元忠子太僕少卿升於永安門,脅以自隨,太子死,升為亂兵所殺。元忠揚言曰:"元惡已死,雖鼎鑊何傷!但惜太子隕沒耳!"上以其有功,且為高宗、武后所重,故釋不問。兵部尚書宗楚客、太府卿紀處訥等共證元忠,雲"與太子通謀,請夷其三族。"制不許。元忠懼,表請解官爵,以散秩還第。丙戌,上手敕聽解僕射,以特進、齊公致仕,仍朝朔望。

  九月,丁卯,以吏部侍郎蕭至忠為黃門侍郎,兵部尚書宗楚客為左衞將軍,兼太府卿紀處訥為太府卿,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於惟謙罷為國子祭酒。

  庚子,赦天下,改元。

  宗楚客等引右衞郎將姚廷筠為御史中丞,使劾奏魏元忠,以為:"侯君集社稷元勛,及其謀反,太宗就羣臣乞其命而不得,竟流涕斬之。其後房遺愛、薛萬徹、齊王祐等為逆,雖復懿親,皆從國法。元忠功不逮君集,身又非國戚,與李多祚等謀反,男入逆徒,是宜赤族污宮。但有朋黨飾辭營救,以惑聖聽,陛下仁恩,欲掩其過。臣所以犯龍鱗、忤聖意者,正以事關宗社耳。"上頗然之。元忠坐系大理,貶渠州司馬。

  宗楚客令給事中冉祖雍奏言:"元忠既犯大逆,不應出佐渠州。"楊再思、李嶠亦贊之。上謂再思等曰:"元忠驅使日久,朕特矜容,制命已行,豈宜數改!輕重之權,應自朕出。卿等頻奏,殊非朕意!"再思等惶懼拜謝。

  監察御史袁守一復表彈元忠曰:"重俊乃陛下之子,猶如昭憲;元忠非勛非戚,焉得獨漏嚴刑!"甲辰,又貶元忠務川尉。

  頃之,楚客又令袁守一奏言:"則天昔在三陽宮不豫,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密奏以為不可,此則元忠懷逆日久,請加嚴誅!"上謂楊再思等曰:"以朕思之,人臣事主,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小疾,遽請太子知事!此乃仁杰欲樹私恩,未見元忠有失。守一欲借前事以陷元忠,其可乎!"楚客乃止。

  元忠行至涪陵而卒。

  銀青光祿大夫、上庸公、聖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範於東都作聖善寺,長樂坡作大像,府庫為之虛耗。上及韋后皆重之,勢傾內外,無敢指目者。戊申,侍御史魏傳弓發其奸贓四十餘萬,請置極法。上欲宥之,傳弓曰:"刑賞國之大事,陛下賞已妄加,豈宜刑所不及!"上乃削黜慧範,放於家。

  宦官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等有龐於安樂公主,縱暴不法,傳弓奏請誅之,御史大夫竇從一懼,固止之。時宦官用事,從一為雍州刺史及御史大夫,誤見訟者無須,必曲加承接。

  以楊再思為中書令,韋巨源、紀處訥併為侍中。

  壬戌,改左、右羽林千騎為萬騎。

  冬,十月,丁丑,命左屯衞將軍張仁願充朔方道大總管,以擊突厥。比至,虜已退,追擊,大破之。

  習藝館內教蘇安恆,矜高好奇,太子重俊之誅武三思也,安恆自言"此我之謀"。太子敗,或告之;戊寅,伏誅。

  十二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是歲,上遣使者分道詣江、淮贖生。中書舍人房子李又上疏諫曰:"江南鄉人採捕為業,魚鼈之利,黎元所資。雖雲雨之私有沾於末類;而生成之惠未洽於平人。何則?江湖之饒,生育無限,府庫之用,支供易殫。費之若少,則所濟何成!用之倘多,則常支有闕。在於拯物,豈若憂人!,且鬻生之徒,唯利斯視,錢刀日至,網罟年滋,施之一朝,營之百倍。未若回救贖之錢物,減貧無之徭賦,活國愛人,其福勝彼。"

  《資治通鑑》 宋·司馬光◎唐紀二十四(起旃蒙大荒落二月,盡強圉協洽,凡二年有奇)

  ○中宗大和大聖大昭孝皇帝中

  神龍元年乙巳,公元七零五年

  二月,辛亥,帝帥百官詣上陽宮問太后起居;自是每十日一往。

  甲寅,復國號曰唐。郊廟、社稷、陵寢、百官、旗幟、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復以神都為東都,北都為幷州,老君為玄元皇帝。

  乙卯,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韋承慶貶高要尉;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房融除名,流高州;司禮卿崔神慶流欽州。楊再思為户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

  太后之遷上陽宮也,太僕卿、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嗚咽流涕。桓彥範、張柬之謂曰:"今日豈公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元之曰:"元之事則天皇帝久,乍此辭違,悲不能忍。且元之前日從公誅奸逆,人臣之義也;今日別舊君,亦人臣之義也,雖獲罪,實所甘心。"是日,出為亳州刺史。

  甲子,立妃韋氏為皇后,赦天下。追贈後父玄貞為上洛王、母崔氏為妃。左拾遺賈虛己上疏,以為:"異姓不王,古今通制。今中興之始,萬姓喁喁以觀陛下之政;而先王后族,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也。且先朝贈後父太原王,殷鑑不遠,須防其漸。若以恩制已行,宜令皇后固讓,則益增謙沖之德矣。"不聽。

  初,韋后生邵王重潤、長寧、安樂二公主,上之遷房陵也,安樂公主生於道中,上特愛之。上在房陵與後同幽閉,備嘗艱危,情愛甚篤。上每聞敕使至,輒惶恐欲自殺,後止之曰:"禍福無常,寧失一死,何遽如是!"上嘗與後私誓曰:"異時幸復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相禁御。"及再為皇后,遂干預朝政,如武后在高宗之世。桓彥範上表,以為:"《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書》稱'牝雞之辰,惟家之索',伏見陛下每臨朝,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預聞政事。臣竊觀自古帝王,未有與婦人共政而不破國亡身者也。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陵夫,違人也。伏願陛下覽古今之戒,以社稷蒼生為念,令皇后專居中宮,治陰教,勿出外朝幹國政。"

  先是,胡僧慧範以妖妄遊權貴之門,與張易之兄弟善,韋后亦重之。及易之誅,複稱慧範預其謀,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出入宮掖,上數微行幸其舍。彥範復表言慧範執左道以亂政,請誅之。上皆不聽。

  初,武后誅唐宗室,有才德者先死,惟吳王恪之子鬱林侯千里褊躁無才,又數獻符瑞,故獨得免。上即位,立為成王,拜左金吾大將軍。武后所誅唐諸王、妃、主、駙馬等,皆無人葬埋,子孫或流竄嶺表,或拘囚歷年,或逃匿民間,為人傭保。至是,制州縣求訪其柩,以禮改葬,追復官爵,召其子孫,使之承襲,無子孫者為擇後置之。既而宗室子孫相繼而至,皆召見,涕泣舞蹈,各以親疏襲爵拜官有差。

  二張之誅也,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兇雖除,產、祿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機上肉耳,夫何能為!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季昶歎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武強劉幽求亦謂桓彥範、敬暉曰:"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不從。

  上女安樂公主適三思子崇訓。上官婉兒者,儀之女孫也,儀死,沒入掖庭,辯慧善屬文,明習吏事。則天愛之,自聖歷以後,百司表奏多令參決;及上即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任之,拜為婕妤,用事於中。三思通焉,故黨於武氏,又薦三思於韋后,引入禁中,上遂與三思圖議政事,張柬之等皆受制於三思矣。上使韋后與三思雙陸,而自居旁為之點籌;三思遂與後通,由是武氏之勢復振。

  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上不聽。柬之等曰:"革命之際,宗室諸李,誅夷略盡;今賴天地之靈,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僣爵,按堵如故,豈遠近所望邪!願頗抑損其祿位以慰天下!"又不聽。柬之等或撫牀歎憤,或彈指出血,曰:"主上昔為英王,時稱勇烈,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勢已去,知復奈何!"
推薦內容
《續資治通鑑》宋紀一百 起強圉協洽九月,盡十二月,凡四月 《續資治通鑑》宋紀六十五 起強圉協洽正月,盡十二月,凡一年 《二月二日》李商隱唐詩鑑賞 《續資治通鑑》宋紀六十三 起旃蒙大荒落正月,盡十二月,凡一年 《續資治通鑑》宋紀四十八 起旃蒙作噩十月,盡強圉大淵獻三月,凡一年有奇 《續資治通鑑》宋紀一百二十七 起旃蒙赤奮若正月,盡強圉單閼十二月,凡三年 《續資治通鑑》宋紀一百六十二 起重光大荒落四月,盡閼逢涒灘十二月,凡三年有奇 《續資治通鑑》宋紀十一 起重光大荒落十月,盡昭陽協洽九月,凡二年 《資治通鑑》漢紀二十三 起屠維大淵獻,盡強圉協洽,凡九年 《續資治通鑑》宋紀五十五 起閼逢敦牂十一月,盡旃蒙協洽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資治通鑑》唐紀五十二 起重光大荒落,盡旃蒙作噩,凡五年 《資治通鑑》唐紀四 起屠維單閼十一月,盡重光大荒落二月,凡一年有奇 資治通鑑的第二十八卷 第二十二課 唐雎不辱使命 《資治通鑑》唐紀五十六 起強圉作噩,盡屠維大淵獻正月,凡二年有奇 《資治通鑑》後唐紀二 起閼逢涒灘,盡旃蒙作噩十月,凡一年有奇 《資治通鑑》唐紀七十七 起強圉大荒落,盡屠維協洽,凡三年 有關二月二龍抬頭的作文四篇 《資治通鑑》後梁紀二 起著雍執徐八月,盡重光協洽二月,凡二年有奇